第十章 夜探熙春园
马卫坡很快也到了这个瓦肆,他没有进去,而是在瓦肆对面的一家馄饨铺子里坐下了,看似优哉游哉的吃着馄饨,然而目光却不时的瞄向了瓦肆的门口。李蛰弦就在离瓦肆还有五十多步的地方站住了,他已经认出了自己跟踪的两人就是曾经的两位刺客教习,这时他对于打探专诸盟窝点的兴趣已经不大了,却忽然间起了与这两位老师较量一番的兴致,略一沉思,他从附近的摊铺上买了一把折扇,学着城内二流子模样,敲打着掌心,往瓦肆内走去。 钱慕白与马卫坡此时都看见了李蛰弦,然而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灵气的散逸,时隔七八年,他的模样成熟了许多,而这两人当初只是教授了他几个月,相处不久,是以并没有那么熟悉,何况他还稍稍易容了一点,钱慕白没有认出他来,转头又继续看向台上的戏目。 李蛰弦走进了瓦肆,里面吹拉弹唱正是起劲,茶博士过来引他坐到了西南角的桌边,问清他要的茶点之后,便下去准备了,不多一会儿糕点上齐,他捻起一个马蹄酥,刚刚靠近嘴巴,但想了一想,忽然又顿住了,暗暗一笑,钱慕白乃花道教习,以毒计闻名的,这屋内即便不是所有,但他来的这一会儿,怕是也将大部分吃食都放入了毒药了吧。 毒药或许不致命,但若因此落入了他的算计,这就不划算了,李蛰弦虽然没有抬头,但外念识却发现钱慕白的目光正不经意的看向自己,怕是他在确定自己会不会吃下这东西,李蛰弦为避免他的怀疑,只能装作吃下的模样,然而这糕点在送入嘴中的一瞬间,就已被他掌中的业力融化了,看似吃下的东西,其实皆已化作了粉尘。 越在剑客修行的这条路上行进,李蛰弦越来越发现,其实不管是花道还是器道,亦或是隐道、活道、谋道,在真正的境界面前,其实是毫无作用的,专诸盟五道训练的都只是境界低浅的哨探,让他们多一些存活的本事,然而真正的实力会将这一切都化为乌有,譬如李蛰弦的外念识,若马卫坡知道有这样的秘术存在,还会继续与李蛰弦纠缠么? 至于用毒,且不说李蛰弦已然察觉了这一切,有了提防,即便没有提防,这世上又有何毒物能够真正的毒死他,业力能够消融一切,区区毒药又有何用。不过钱慕白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切,见到李蛰弦似乎吃下了桌上的糕点,他对他的怀疑顿时就淡了,他继续待了一会儿,这期间没什么人进出,似乎当真无人跟踪过来,于是便悄悄从后门走了出去,马卫坡已在那里等候了。 李蛰弦也走了出去,等那二人加快速度离开之时,这才紧紧的跟了过去,他们竟然折返了方向,往最开始的那座小桥走去,李蛰弦不禁疑惑,根据哨探留下的标记,目标是在自己这个方向才对,他们为何——啊,懂了,李蛰弦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停下没动了,过了片刻,果然见那二人绕了条路,但仍然往这个方向走来,看来方才确实是假装异动吸引跟踪者出现,但李蛰弦却不会上他们的当。 这样的小伎俩在路上又耍了几次,李蛰弦皆不为所动,二人终于确定无人跟踪,便不再浪费时间,傍晚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城北的临湖靠山的一处庄园,叫做熙春园,不过二人没有进去,反而易容了一番,在园子外面的市集里装作了小贩,一直盯守到了夜间。 入夜之后,二人终于开始行动了,翻过园子的院墙,摸入了园中,李蛰弦也隐藏了行迹,偷偷跟了上去,然而没走多远,离园中住人的楼台还有百步远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识海内的黑水也开始鼓荡起来,随即他就意识到了这种气息与当初苏三禾施展迷宫之术时散逸而出的相似,这时附在马卫坡身上的外念识察觉到了楼中一人的面孔,李蛰弦暗暗惊道“竟是李嗣源”,随即赶紧离开了园子,再没有与马卫坡他们比试的兴趣了。 院内应该就是苏三禾无疑了,那散逸的气息不是别的,应该是他设置下的幻术陷阱,若就这么跳进去的话,以钱慕白与马卫坡刚刚睟天境的境界来看,怕是不会活着走出来了,不过苏三禾若是知道他们专诸盟的身份,可能不会下狠手,毕竟这刺客之中还是有些狠角的。 不久之前,李蛰弦就与苏三禾见过面,他想不通为何他又会出现在此地,走入白天那个市集之中,只见一间临街摆的铺子竟然还没有收摊,黑暗之中闪着一丝小火苗,悠悠的香气不断的飘了过来,走近一看,竟是一个面摊,开水中煮着银丝面,配上葱花、鸡蛋和小银鱼,着实令人心旷神怡。一个食客正在用力的吃着面,说其用力,乃是名符其实,否则声音怎会如此之大,李蛰弦见此人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再走近几步,他几乎拔腿就要走,却见那食客抬起头来,大声说道:稍微等等再走,我这面还没吃完,吃完了才有力气追你! 李蛰弦顿时就不跑了,走到摊子上,也叫了一碗面,对面的食客淡淡一笑,说道:这么快就见面了? 李蛰弦忽然生出一丝无力感,不知为何怎么就套不出苏三禾的控制了,在汴梁城中只是一个小兵看了自己一眼,他便找到了自己,而这常州,自己也是昨日才到,今日是跟着钱慕白他们过来的,竟然是自投罗网,难道苏三禾连这也能算出? 苏三禾已经吃完,但李蛰弦的面已经端了上来,他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先吃了起来,苏三禾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吃完,末了才说:我没有跟踪过你,但鬼谷的人就是这样的,身上的气息除不掉的,我就是知道你在哪里! 你要做什么?李蛰弦不满的问道。 苏三禾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吴国这一战,我了解过了,二师弟是不得不打的,人鱼的传说流入中原,天人即将下界,想必你也知晓了,剑庄的秘辛总要人来打破,二师弟有这个勇气,在这件事上,我不会阻拦他的! 李蛰弦不解道:那李嗣源为何要过来? 苏三禾轻轻一叹,说道:唐帝李存勖是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晋国灭梁,两大国合并,中原已是新唐国的了,天下大势眼看就在手中,若是吴国灭了吴越,再顺势南下,尽收闽国、汉国和楚国,那唐吴就要隔江南北对峙了,这样就不是一仗两仗就能定鼎天下的了,所以唐帝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就派李嗣源过来了! 他是来阻止吴国的?他虽是个将军,他孤身而来,又有何作用?李蛰弦道。 苏三禾喝了口粗茶,说道:吴国虽然势大,但是进攻剑庄不是一件小事,他们也在犹豫,需要安排好后续一堆事情,最主要的就是唐国会怎么做,李嗣源过来是要与东瀛人见面,让其转告吴越子,汉国会出兵北上,牵制吴国兵力,而鼎岩剑庄也会视时机参与此事,让他们与吴国僵持下去!
李蛰弦顿时一惊:这么机密的事情,你为何要与我说? 苏三禾顿时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吴国请了专诸盟出手,他们已经知道李嗣源入城的消息了,今日便有人过来查探了,不过那只是假象,李将军并不在熙春园中,不过这个秘密应该隐藏不了多久,之后我会带着假的李嗣源在明吸引他们的目光,但我还需要一个人保护真正的李嗣源——说着,苏三禾看向了李蛰弦。 李蛰弦浑身一震,站起身来,喝道:岂有此理,苏三禾,你是不是得病了,难道不记得我说过与你恩断义绝的么,你的事情与我何关,当初你可是要杀我的,我为何要帮你? 苏三禾又呵呵一笑,小声的说道:其实筱楼不在钟南子的手上,而是在我的手上—— 李蛰弦顿时目光一紧,问道:你想做什么,那也是你的妹子! 苏三禾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入鬼谷之后,尘缘已断,他们都与我无关的了,我曾经能对同属一门的你动杀心,为何不会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子这样了? 李蛰弦面色一沉,杀气外溢,警告的说道:苏三禾,你真的是疯了,如果苏姑娘有任何危险,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三天,只需三天就好了!苏三禾说道,你曾是专诸盟的人,今日我看你又跟着那两个刺客过来,他们也没发现,应该比他们有本事,放心了,李嗣源很快就会离开的,只要这三天不出任何事情,我会让筱楼重回五尺观的,你也知道那个道观,当初指算天其实布置下许多禁制的,什么人都难以进入,只是这丫头本事不济,打不开罢了,我会教她几个法门,开了禁制,日后除非她允许,否则任何人都无法踏足一步了,如何?我可是替你金屋藏娇了! 李蛰弦的脸顿时微微一红,听他这么一说,心底倒还真的有些高兴,不过对于保护李嗣源一事,心里还是有些排斥,毕竟钟南子之前差点杀死了他和茗惜,如今怎么能反过来帮助他们了,然而又一想,若能让苏姑娘真正的安全,委屈下自己又何妨,终于还是答应了。苏三禾闻言高高兴兴的离开了,连面钱都忘记付了,甚至连真正的李嗣源的下落也没有告诉他。 李蛰弦等待了片刻,他以为苏三禾还会回来,否则谁知道真的李嗣源在哪里,难道还要考验下自己么,可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啊,自己如何推理,刚这么想着,煮馄饨的伙计走过来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李蛰弦瞧了他一眼,顿时失声一笑,满脸无奈的说道:你一个大将军,怎么装的这么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