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寻药
苏筱楼虽然有些担心，还是没有阻止他，李蛰弦稍微收拾一番，脸上贴了胡子，又画了眉毛，用尘土在脸上抹了抹，显得年纪大了不少，这才出了夕山园。已经进入十二月的西北，天上还不时的飘着雪花，本来就人烟稀少，此刻人就更少了，李蛰弦弓着腰笼着手，一副乡下人的模样在街上走着，不时的四处打量。 这是他作为曾经专诸盟刺客的本能，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一定要熟悉周围情况，并找寻逃离的路径及备用方案，这夕山园位于长安城内，而长安城又是如今唐国的领地，怎么说也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茗惜正在病中，不能再经受旅途颠簸，除这夕山园之外，李蛰弦须得尽快找到一个可供藏身的地方。 不过现在头等大事还是先把凝血补肌丸的药材先配齐了，这么想着，脚步顿时快了几分，长安城分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四条大街，把居民住宅区划分成了整整齐齐一百一十个坊，其形状近似一个棋盘，又分东西二市，李蛰弦要去的便是东市了。 作为曾经盛唐的都城，百万城市的大埠，虽然历经战火已然残破，这里的人口却仍有数十万众，临近年关，东市作为城里的两大商货贸易的市场，仍然有着不小的人流，李蛰弦走入之后，融入到各色人流之中，化作了芸芸众生。 杏林坊便在东市的西侧，整整三条长街，据说极盛之时有坐馆九十，走医八百，药铺千家，太医院的太医也多住在此坊之内，但是到了如今，只有十数家坐馆大夫，连药铺也少了许多，毕竟长安不是过去的长安了，西北凋敝，人烟稀少，漕运也止于洛阳，商人大多去了汴梁，此地便就衰败了下来。 李蛰弦要配制的凝血补肌丸，其中含有铁皮石斛、血竭、藏红花以及灵芝等物，任何一项本不奇怪，但是一旦合买，便会惹人怀疑，毕竟这些药材不仅价值高昂、不易寻得，而且也会透露出方子的线索，如此名贵药材合成的药方，可不是什么大夫都能开出来的，李蛰弦要小心，不能走到了专诸盟门下的传书局里了。 当初他便是在传书局任的书生，是以知晓盟中在外打探消息的途径，开设商铺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个，而且要识别是否是盟中开设的商铺也极为简单，不过若非本盟弟子的话，则万万猜想不到的，李蛰弦是个特例，他与茗惜乃是盟中叛客，且逃脱了盟里刺客的追杀，如今怕是天下中唯一知晓其中秘密的非盟之人了。 专诸盟开设的商铺，匾额上有特殊标记，以其售卖货物的五行属性作为区分，以点作图，其中开铁匠铺、金银首饰的的刻枪戟，共五点痕迹，开酒铺、油铺的刻河流，三点痕迹，，开药材店、粮食、rou铺的刻禾苗，四点痕迹，剩下的火土两系相关的商铺太少，当时活道院教习马卫坡便没有提到，不过如今却不影响，李蛰弦要去的是药材店，刚好有记号可以识别。 来到一间药铺门前，上面写着四方药材铺，匾额古旧，横跨了两扇门面，却只有一门打开，大抵是以前生意兴隆之时大开两门，如今生意败落，便只开一门，也好省个药铺伙计的工钱。匾额之上并无特殊痕迹，看样子专诸盟并没有渗透到这里，李蛰弦放心的走入店铺中，里面只有一个掌柜的趴在柜台后假寐，听到门帘边的风铃作响，惫懒的抬起头来，见是个衣着普通的汉子，没好气的问道：开什么方子？ 李蛰弦龇牙一笑，说道：没方子，主人家缺一味药，铁皮石斛，你这里有么？ 掌柜闻言一喜，既然是帮主人家抓药，看来是有点挣头了，于是便在身后的药柜架里寻摸一阵，终于找到了石斛一匣，里面分开了两个小匣子，正好还有一些剩下的铁皮石斛，说道：你也知道，这东西得来不易，剩下也是不多，小老儿是要留给急用之人的，万一那人要靠此救命的话，若是卖给了你，岂不是耽误了人的性命！ 李蛰弦暗骂一声，这铁皮石斛又不是人参雪莲，哪里是什么救急之用的药材，明明是坐地起价还要说这么多，于是也没跟他多废话，装作一脸jian猾的模样，说道：这药也是不是自己用的，多少钱还不是掌柜的说了算，多留半成给小的就是了！ 掌柜顿时一副了然的模样，满脸笑容的点了点李蛰弦，说道：你啊你，挺懂事的！等着，我给你包起来，算你两贯钱一两，这里有三两，算你五贯钱了，多的一贯算你的！ 李蛰弦喜道：多谢掌柜的了！ 掌柜把药材包好，李蛰弦接过，笑嘻嘻的便离开了，这铁皮石斛只生在东南及西南等地，西北虽不自产，早年时却也行销遍地，价值昂贵却并不稀少，李蛰弦担心的是剩下的三味主药不易买到，到时候只好想其他办法了。 往前走了半条街，看见一间两层小楼，铺子着实不小，此处人来人往，生意也挺兴隆的，怕是长安城最大的了，匾额上写着八方药铺，与方才的四方药材铺多了四方，难怪生意超出了好几倍，不过让李蛰弦警觉的却是匾额上留下的痕迹，上三下一，形若兽爪，其实乃是禾苗图画，正是专诸盟传书局旗下的商铺，看来不能再次停留了。本想径直离开的，但转念又一想，这店铺颇大，若是只买一味上年头的灵芝的话，他们也没什么好怀疑的，毕竟灵芝药用颇多，谁能知晓是用在凝血补肌丸中的了。 想着便往回走去，刚刚走到药铺檐下，忽然里面一个女子怒气冲冲的大步流星而来，匆忙之中竟撞了李蛰弦半边肩膀，还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由让他好笑，往里走去，却见那掌柜的还满脸凶相的念念有词，似乎颇为恼火，李蛰弦一听，只听他道：不知所谓，不知所谓，一文钱不花竟想从老夫这里拿走上好的人参雪莲，她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么？ 说着说着，见李蛰弦走进来，却见他一身上下的衣服价值不到一贯钱，顿时也没好脸色给他，说道：去去去，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里跑，这里不是善堂，有钱再来买药。 李蛰弦连忙道：我是给我家老爷来抓药的，掌柜的这里可有上好的灵芝卖么？ 掌柜的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嘴角一弯便是最殷勤的笑容，说道：有有有，看你要多好的，老夫这里有七八年的也有上十年的灵芝，即使百年的也是有的，只是价钱可不便宜，对了，你是要河北的还是要辽东靺鞨的，这价格也不一样哦！ 李蛰弦只知道灵芝有年份区别，却不知还有地域之别，忍不住问道：这河北的与辽东的有什么不同吗？ 掌柜的顿时卖弄了起来，说道：当然不同了，你说这河北，历来人多，烟火气就重，灵芝这等珍贵药材都是将灵性的，烟火气重了，灵气就少了，自然比不得辽东的灵芝了，你看那辽东只有些野人，又不晓得灵芝的作用，任它自在的生长了几十几百年，这灵芝的药效岂是河北的能比的吗？ 李蛰弦点点头，说道：那把你这里最好的灵芝拿过来吧，我家老爷不差钱！ 好嘞！掌柜的说道，便冲一旁的伙计招了招手，李蛰弦顺便也从怀中往外掏钱，他背了十贯铜钱，怀中还藏着二十两黄金，本不愁这药钱的，但手往怀中一摸，往外拿出一块冰冷的石头，浑身顿时一冷，这是谁塞到自己怀里的？ 掌柜的一见他摸出块石头，再看他表情，如何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对伙计说道：别去了，回来吧！小伙子，还是回去先拿钱再过来吧！ 李蛰弦倒并不担心这钱的丢失，而是在意那个偷他钱的人，稍一回想，离开四方药材铺的时候，金子分明还在的，一路上也没什么人近身，除了方才进店时撞自己的那个女子，对了，是那个女子，咦，怎么依稀还有点熟悉，李蛰弦似乎想起了什么，向掌柜的问道：方才出去的那个女子，她来找你买什么药？ 掌柜的斜眼睨了他一眼，似乎也颇为同情，但说话仍然冷冰冰的：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丢了钱不是小事，小心你家老爷狠狠的责罚你！ 李蛰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说我今天就赖在你这里了，反正钱是在你这里丢的！ 柜台后的伙计眼色一变，手掌一翻，然后望向掌柜，掌柜的轻轻摇摇头，说道：好吧，那女子过来买人参、雪莲，鹿茸，藏红花，反正什么名贵她买什么，却偏偏没钱付，说是要先赊着，却又没有抵押之物，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李蛰弦听他说到这里，便匆匆离开了，几乎已经能够肯定那人是谁了，沿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寻摸着找了过去。方才那女子回眸一瞪，那神色格外熟悉，虽然模样略有变化，但那精致的五官，分明的轮廓，带着一丝西域的异域风情，顿时让李蛰弦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在汴梁城中与他一同追查姜凝语下落的秦贞姑娘，听掌柜的说方才她过来赊欠名贵药材，她那个多病的弟弟不正是靠此为生的么，想必是在姜家得来的药材都消耗殆尽了，不得不行偷盗之事。 李蛰弦并不怕跟丢秦贞，既然她是来买药的，只要一个个药店追查过去，就不怕找不到她，由于秦贞弟弟秦质病情严重，对药材的药性要求极高，因此那些店面大、历世悠久的店铺，更有可能找到她，于是李蛰弦便沿着杏林坊的药店一个个查去，尤其看到大的店铺便在外守候，没过多久，便见到一个女子从店铺里垂头丧气的出来，她与自己一样都易容了一番，不过女子易容本就不易，不像男子可以以胡须发色掩饰，即便脸上抹了姜黄水，让脸色黄黑了一些，然而瞳色、眉目却无法掩饰，李蛰弦顿时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来，不是秦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