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清醒
大雪再度纷纷而下,帐篷上渐渐也积满了寸许后的雪花,帐中又不敢生火,因此里面的几人全身缩在了一起瑟瑟发抖,不远处守卫的玄甲军也是牙齿磕磕直响,昨夜甚至冻死了两人,但苏三禾一日不下令离开,他们也不敢妄动,要知道唐帝也跟着他们一起在受冻了。 这雪一下就没了停下的意思,偏偏这里又是一片旷野,除了四方山之外,就连一处遮风的地方都没有,大军如此坚持了七日,换了两拨人,冻死的超过两百,终于再也无法坚持,李存勖也准备放弃了,不是他心不诚,而是钟南子的尸体都已经黑了,身体的水分也蒸发殆尽,就如同一具僵尸一般,这样的人也能复活,李存勖愿意将眼珠子挖出来给他。但守在钟南子身侧的苏三禾仍然不发一言,李存勖想要劝说两句,想了想,暗自一叹,还是没有说话,这时,苏三禾的眼神一动,忽然惊疑的道:咦! 苏三禾刚刚出声,李存勖与姜杏鹤不禁随他目光看去,只见早已僵死的钟南子的手指赫然弹了弹,随即向上翘起,李存勖顿时一骇,指着那手指说道:这、这是为何,诈尸了吗? 苏三禾见状则是大喜,说道:别怕,庄主这是要醒来了! 事实果然也如他所言一般,一个时辰之后,钟南子的手已经能够动弹了,又过一个时辰,双脚也恢复了,到得傍晚时分,钟南子双眼睁开,木然的转了转,苏三禾见之暗暗道:看来是初步清醒还没有回忆起之前诸事! 等到半夜,钟南子终于恢复了神智,缓缓坐起身来,李存勖顿时大喜,哈哈大笑说道:庄主果然是神人,竟能起死回生,有庄主在此,如何不能一统江山! 苏三禾见钟南子眼神之中着实复杂,心中也有不少疑惑要找他解答,便对姜杏鹤及李存勖说道:陛下,庄主方才醒来,身体还很虚弱,还是让他静养一下吧,由苏某在此照顾即可! 李存勖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姜杏鹤一副择人欲弑的模样也不知为何,最终仍然被苏三禾请了出去,钟南子看向苏三禾,半晌方才问道:军师如何知道老夫会醒来的? 苏三禾眼睛盯着钟南子,目光格外奇特,说道:凡是踏入廓天境的剑客其实在心底都对上天存有一丝忌惮,必定会想个法子避免天罚降身,我也只是听闻过世上有这么一门土系禁术叫做墓底往生之术,庄主境界修为精深,怕是不会不修习此术的! 钟南子叹口气说道:都说鬼谷门徒学究天人,博览群书,古人诚不欺我,苏先生不愧是当代鬼谷子的首徒,不错,老夫便是利用这墓底往生之术换得一息尚存的—— 苏三禾对此术颇有些好奇,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术法如何能够起死回生? 事到如今,钟南子也不隐瞒,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了,最后又道:那道火光顷刻即至,几乎毫无反应之力,若非察觉危机施展此术,怕是如今老夫已然没命了,岂能如此与先生座谈!至于这术法,来源奇特,老夫只是修炼成功却并不理解其道理,传下此术的先人在秘籍中写道,此术乃是借自身死后的尸体来待己受过,从而骗过天道自然的束缚,而真灵则暂时隐藏于地下,等头七过后便可起死回生,不过此术只能施展一次! 苏三禾眉头越皱越紧,唇下的髭须根根竖立,他想不通自己那个师弟如何能够施展如此精妙的幻术的,一击便能让钟南子诈死求生,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帐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或许在下能替先生释疑! 说着,帐帘一掀,一个人影缓缓的驶入,正是方才离开的姜杏鹤,只见他脸上仍有怒色,滚着轮椅到苏三禾的身边说道:他用的是姜家秘传的术法! 姜家秘传的术法?是何术法?为何他会精通你姜家的秘术?钟南子与苏三禾顿时大惊,连连发问,姜杏鹤此时与他们同仇敌忾,虽然此事乃是家门秘辛,却也管不了了,如今几乎已可证明李蛰弦已然掌握了姜家不传之秘,若不将其击杀,姜家千年声誉将会毁于一旦,自己也无脸再无面对姜家诸人以及列祖列宗,此刻,他只想尽快找到李蛰弦再逼问出道德经秘密,之后再杀了他。 姜杏鹤忍着心头的怒火,从怀中拿出那本被他摩挲多年的蓝封道德经,解释说道:我姜家乃是历经千年的世家,大概还是春秋时便已是大族,那时先辈传下这本道德经来,据说乃是老子所传,其中有其亲笔写下的三句经文,暗含天道秘辛,后人得之可修得极上法术—— 苏三禾眼睛盯着那本道德经看了几眼,但姜杏鹤并没有将书册给他们观摩,不禁暗道可惜,不过忽然想起什么,表情顿时一变,看向那书册及姜杏鹤的目光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揶揄的说道:千年之前,那是还是羊皮记事,竹简撰文的时代,哪里有如此精美的纸张——噢,看起来竟还是徽纸,千年之前可有这纸张的出现么? 姜杏鹤闻言顿时勃然作色,但苏三禾的这个问题却又是无可避免的难解之谜,他在继承这本经文之时也有过如此的怀疑,但是祖父告诉他每一代姜家人都是这么说的,这书册着实是从老子的年代传承下来的,是以慢慢的他也相信了,此刻他知道无法说服他们,但也只能继续说道:这本书我曾经为报答他救下舍妹的恩情,许他看了一夜,几月前,他离开汴梁,我后悔将此书给他一览,害怕泄露家族秘辛,便遣一名睟天境暗客前去刺杀,但后来那暗客却不幸死于他的箭下! 苏三禾听他说的郑重,不禁也审慎的体会起来,问道:这暗客死便死了,为何你如此笃定李蛰弦习得了这经文中的秘术? 姜杏鹤攥紧拳头,咬着嘴唇说道:我家那暗客近乎廓天境的境界,其灵域更以防御为主,即便钟南子庄主想要杀他也要费些功夫,但是他的死状却只有一根箭矢,当时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人亲眼见他毫无防备的就死了,竟连灵域也未施展,你们觉得如何? 苏三禾与钟南子面露凝重之色,想要毫无痕迹的杀死一个睟天境近乎于廓天境的剑客,其境界至少需高出对方一层天境界,但李蛰弦是什么境界他们都清楚,虽然其秘术诡异,实力却止于睟天境初阶罢了,如此说来,难道真的是姜家秘传之术杀死的他? 姜杏鹤也察觉到了他们神情的变化,知道他们已起了疑心,继续说道:这里在下先告个罪,方才两位先生说话时,在下在外也听了几分,知道庄主诈死也是因那李蛰弦而起,试想一下,若非是我姜家不传之秘,他如何能够有匹敌庄主之力,若他有这个实力,为何不早早的施展出来逃离此地,非要等到最后临死前方才施展! 苏三禾沉思片刻,说道:以你之言,是说这秘术的施展并不简单,到底是何秘术? 姜杏鹤攥着道德经半晌不语,心中在激烈的挣扎着,其实这些年来他也从这经文中多少探出了一丝秘密,至少隐约的知晓这经文中藏着的应该也是一门幻术,只是要不要对外人言实在是难以决定,挣扎了半晌,思来想去,姜杏鹤觉得当务之急还是擒杀李蛰弦要紧,于是说道:乃是一门幻术,且与当今世上的其他幻术并不相同,甚至连镜系幻术都无法匹敌,一旦施展,几乎瞬间可将对方意识摧毁的不剩丝毫,是以那名剑客会毫无防备的死在疾箭之术下,因为在那之前他其实已经死了,而庄主也因此差点魂飞魄散,这一切都符合幻术击杀的症状!至于他为何不先施展,其实也不难猜测,如此逆天的招数,怕是不仅对施术者有极大的限制,而且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施展的! 苏三禾顿时倒吸了口气,姜家幻术,再加上李蛰弦从鬼谷习得的迷宫之术,从太湖幻境中偷学的镜系幻术,自己这个师弟到底有着怎样的造化,竟将天下幻术皆收入囊中,日后他若要与自己为难,自己还能如何制住他。 听完姜杏鹤的解释,钟南子也暗暗有些相信了,不过在没有抓住李蛰弦证实的情况下,他仍然不敢肯定,只是说道:听姜公子的意思,某可不可以如此说,在座的诸位,如今都面临着同样的一个敌人,且这个敌人已然不同于之前我们所认识的那般,而是要将其看做与我等一般实力之人,须得尽快的抓住他,不能再给他时间继续修行,若是他将这姜家幻术、镜系幻术修炼至大成,我等再没有与之一战之力,我欲派出庄内半数剑客出外打探他的下落,姜公子,既然你也将此人列为第一大敌,你姜家多少也得出点力气,你怎么说?
姜杏鹤毫不犹豫的说道:如今境内安定,姜家唯今大计便是此人了,自当竭尽全力,在下愿派出族中暗客跟随贵庄剑客行事! 钟南子点点头,赞道:如此甚好,这样就不愁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苏三禾补充说道:此事既然紧急,便不能只是我们出力,毕竟陛下的统一大业仍在进行,据闻我这师弟曾与专诸盟还有闻韵剑庄有着一段解不开的仇怨,何不将他出现的消息公告天下,有专诸盟替我们打探,岂不更好! 钟南子和姜杏鹤顿时醒悟,不禁面露喜色,但姜杏鹤却有些狐疑的看了看苏三禾,不知这人究竟如何想的,既是同门,但行事间竟无一丝情谊干扰他的决断,端的是个杀伐决断又冷酷无情的人物,日后自己可得小心此人!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各房如何配合的问题,钟南子忽然看了苏三禾一眼,对姜杏鹤说道:如此就算是商定了,眼看就要黎明了,劳烦姜公子这些天的照顾了,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姜杏鹤知道他们有话要说,方才自己偷听已是不该,想必他们那时也有所察觉,但碍于情面并没有点破,自己此时再不能不识好歹了,便告辞离去。见姜杏鹤走远,钟南子死死的盯着苏三禾的眼睛,二人对视良久,钟南子言辞栗色的说道:军师到底是何意思,你那师弟暗藏如此手段,难道你会不知? 苏三禾丝毫不怒,反问道:方才你没听姜公子提到吗,我那师弟是在离开鬼谷之后方才习得那经书上的秘术,我如何得知? 钟南子冷笑道:此事如何能够证实,姜家若有如此幻术,岂会不入天纵家族之列,是与不是还是两说,但那女娃如何使得魂寄之术,这你也不曾知晓么? 苏三禾淡淡一笑,戒尺在手中一拍,道:我若说不知晓怕你也不会相信,即便如此又如何了,庄主一身本事,当初莫非自以为无法胜之么,如今保命的本事丢了,日后若再如此颐指气使,怕是会被天下各庄的庄主所欺侮了! 钟南子闻言顿时不语,修炼至廓天境后,大约每个剑客都会有一门禁术傍身,作为最后的凭恃或是逃脱天罚的手段,如今自己的凭恃已失,若是碰到一个与自己实力相当又知晓此事的剑客,自己会有性命之忧,而对方最多只是失去一个凭恃而已,无形之中,自己便处在了弱势一方,生死相争之时,心态也会随之而变,那时就更加危险。钟南子顿时杀气弥漫,丝毫没有掩饰的看向苏三禾,他知道这个军师只有廓天境第一殿的境界,若是杀了他再杀了姜家小子,便可瞒下此事,自己再修炼个几十年,便可习得一门新的禁术,到时也不惧他人。 不过苏三禾似乎看透的他的目的,但却丝毫不以为意,站起身来往门外走道:庄主既然醒了,休息一会儿还是回剑庄吧,若是有其他念头劝你还是省省吧,你道我为何会知晓你那保命的手段—— 说话之间,苏三禾摊开手掌向下一番,顿时丝丝流沙向着地下流淌,随之轻笑一声离去,钟南子却皱紧了眉头,心中暗恨一声:没想到他竟还是土系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