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诸生乱国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七章 老子的遗音

第三十七章 老子的遗音

    李蛰弦有些绝望,原本以为十几万册书籍,重读一遍,怎么也需好些年头,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似乎只在一瞬间的功夫里,自己便读完了所有,这并不是吹牛,只是他没有意识到此时情况的特殊。在咫尺一阁时,那些书对于他是陌生的,通读然后背诵下来,确实是需要花费时间的,但是如今这些书中的文字,还有那些岩上的壁画都早已雕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刚刚只是看到了易经的一句话,然后识海中所有的文字便顷刻间都向自己涌来,易经,春秋,史记,各种笔迹文摘,还有羊皮卷轴,没有一刻钟的停息,每本书只是一闪而过,而他却清晰的回忆出了每一个字眼,转眼间,这些文字又沉寂了下去,因为他已回忆完了,虽然不过一两个时辰。

    沉静了许久,将从小到大的往事又回忆了一遍,李蛰弦觉得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大约是这么几个,其一是与父母失散,其二是叶舒华死亡,然后与茗惜相遇,其三是一念寺中接受方丈衣钵,习得心识术法,而之后不管是在剑庄,鬼谷还是这太湖中的际遇,不过只是这三个转折点的延伸罢了,而如今对自己最关键的除了茗惜之外,应该就是心识的修炼了。

    似乎已进入外念识的茫然境了,之前身念识境界,自己打开了念力门槛,可以之驾驭重力,修成万钧黑天之术,而外念识破立二境,则更是不凡,以之创出血月梅影之术,这次便是靠此而活,如今心识再度精进,但该如何将此境修炼成秘术了,难道还要像之前那样,先将自己逼入绝境么?

    尾生方丈说过,心识的修习从楞严经开始,要受到经书的启发与教诲,七处征心就是心识的修炼门路,须时时铭记,此时虽然那方丈赠送的经书藏在了五尺观中,但是经文他都知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李蛰弦开始缓缓的诵念起来,也倒是奇怪,方才回忆群书之时,不是没有念过经文,但是却没有一本经书如楞严经一般,让他沉静下来,看来一念寺的方丈果然有些本事,竟然挑对了自己的本命经书。

    潺潺的佛音如水,几百字之后,李蛰弦也渐渐忘记了此时的困境,当念到“佛言,善哉,阿难,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之时,忽然心有所感,停顿了下来,仔细思量,却并没有察觉到那丝明悟,就在他放弃之时,忽然一行行文字再次出现在识海之中,闪着丝丝的青光,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只见它们写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三句经文,李蛰弦略一回忆,便知道出自老子的道德经了,而且似乎还是在姜杏鹤的那本宝贝经书上看到的,记得那时自己的念力只不过拂过第一个“无”字,便看到了无数的场景——春暖花开,草绿山坡,旭日和风,年幼者牵牛而行;夏蝉和鸣,山花吐艳,接天莲叶,懒书生坐而垂钓;无边落叶,草木枯黄,天高寂寥,天命人登高怀古;红日如豆,白雪皑皑,静夜无声,迟暮女对镜潸然。

    而随着念力阅读的时间愈长,场景的变化则是愈多,犹如一个庞大的迷宫一般,牵扯着人的意识不断的投入其中,才能跟上其中的变化,直到最后连自己的意识都无法承受那般真实且漫长的时间,昏迷了过去,自此以后,自己便再没有去尝试阅读。李蛰弦记得曾经还凭借着经文内容让一个偷袭他的暗客崩溃,趁机一箭射杀了他,想来其中文字隐藏的东西不仅影响自己,也会影响别人,但是它们一直隐藏在识海中庞杂的书海之中,为何此时它会忽然出现了?

    啊,原来是这样!李蛰弦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之时,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禁摇头一笑。楞严经是尾生住持郑重的赠与自己的,通过这些年的研习,李蛰弦渐渐感觉到这是一本有生命的经书,每次诵读那些经文仿佛都能感觉到尾生的禅音袅袅,尾生生前不知多少次诵念过其中的文字,竟将自己的心识的气息送入其中了,而那道德经的三句经文则是千年前老子亲笔所书,以老子在传说中的地位和名气,还有那文字中隐藏的光景,李蛰弦可以想象他有着什么样的神仙本事,于是这三句经文也带着老子的气息。

    方才李蛰弦念到时,其中经文涉及到了有无、生死及轮转的内容,正好与道德经三句有关,触动了三句经文中的老子气息,于是这个老头忍不住了,便在李蛰弦的识海之中引起了一场佛道之争。

    佛门思想自从天竺传入中原之后,一直受到本土的道家思想抗拒,尤其是在天可汗唐太宗以老子为祖,抬高道教以打压佛门之后,佛道之间的争斗变得更加激烈起来,在女皇帝武则天时期愈演愈烈,甚至引发生死搏斗,李蛰弦虽然所知不多,但是这种争斗其实大多局限于权力的争夺,彼此间的思想碰撞倒是并不激烈,唐时的士子大多兼习儒释道三家思想,彼此并不冲突,反而相互补充,更有精进。

    于是李蛰弦便奇怪了,在老子存在的时候,佛门思想还没有传入中原了,为何他会被楞严经中的经文刺激的自己跳了出来,这句话有这么大的魔力么?“佛言,善哉,阿难,汝等当知,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李蛰弦反复诵念了几遍,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悟,但是道德经三句上的青光却愈发显得明亮,每一个字甚至通过青光自主的投影出一个个幻象出来——除了第一个“无”字的春暖花开景象之外,第二字则显示出一条清澈的长河,不断的流淌,河畔的飞沙走石落入河中,河水逐渐昏黄,缓慢,枯涸,李蛰弦不敢停伫太久时间,目光一旦陷入其中,意识顿时便会被其占据。

    匆匆掠过后面文字投影出的幻象,可以看到落叶翩跹、起舞盘旋,岩石从天而降,然后自然风化,美人娉婷玉立、容颜枯槁老去,湖泊飞鸟逡巡、又逐渐干枯,众人起高楼、眼宾客,最后楼台崩塌了,新生儿啼哭不断、家族繁荣后又人丁冷落,都城熙熙攘攘、战争之后却又萧索寂寞,一切都在变化,没有永恒的存在,一旦出现,在时间的侵蚀之下,最终都化作了一捧土灰。

    李蛰弦匆匆看完每一个字的幻象,仿佛经历了世间一次次的沧海桑田,忍不住一声叹息,不知生为何来,死为何去,既然一切都将归于虚无,又何必匆匆的走这一遭了!

    想到这里,李蛰弦陡然一惊,为何自己竟生出了避世之意,要说佛道两说之中,佛家主张避世修炼,以待来世,而道家并无如此主张,如何会让人生出这样的想法了?反复的诵念了几遍经文,幻象不断的变化,随着他诵读的速度越快,变化也就却快,直到后来,一个个幻象重叠到了一起,这时忽然一个骑着青牛的青衣老者背着他朝着远方的流沙深处缓缓行去,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般,这个老者悠悠的回过头啦,粲然一笑,说道:被你发现了啊,小友!

    李蛰弦顿时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失声道:你能看到我,你是谁?

    说完这句话,李蛰弦便觉得自己愚蠢的厉害,道德经经文中隐藏的幻象显示出的老者,身着青衣,骑着青牛,又走向流沙的,除了这三句经文的撰写者老聃之外,还有何人。听到李蛰弦的问话,老子微微一怔,不过再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认出来了,毕竟是圣人,即便早已不在人世,也知道自己死后必然扬名,所以见他认出自己来并不惊讶,淡淡一笑,知道这年轻小子必然有诸多问题,也不言语,静静的等待着他发问。

    李蛰弦整理一番,终于抬起头来问道:若你是道家先祖老子的话,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你能听到我的话语,想必你不是死物,而是生灵,你是怎么活着的?

    死人的灵魂,李蛰弦不是没有见到过,虽然或许不是真正的灵魂,却也类似,便是本相暗影了,它本是灵隐子修炼诸影万相之术时,秘术生成的影子,却保存着灵隐子的意识与思维,即便他早已身死,也能隐藏在暗影界中,直到被自己通灵而出。灵隐子毕竟死去不过百多年,本相暗影体内有着灵力存在,藏身于暗影界中,灵力损失有限,但是也无法一直生存,至多再有百年时间,灵力便会全部散去,无法恢复,这也是他一直催促李蛰弦尽快修炼诸影万相之术的原因,目的就是为了吞噬他秘术生成的影子,从而维持自己的存在。

    然而老子死去已经上千年了,即便生前灵力再是雄浑,也无法维持这么长久的时间,李蛰弦不免有此疑问。

    老子仍然眯着眼睛,微微笑着,仔细的看了他半天,这才缓缓说道:春秋时期,诸侯争霸,老夫出函谷关,西走流沙之时,曾有一位小友向老夫求教,问我何为有无,我答,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然后其又问,何为道,我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最后又问我,何为规矩,我答,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夫每说一句,他便提笔记之,记完之后,羊皮卷轴之上字迹生光,便是你所见之经文!

    李蛰弦顿时一惊,问道:这经文不是你写下的?

    老子不答,反而反问道:你说了?当日那位小友离开之后,将羊皮赠送与我,而后先我一步,踏入流沙,不见踪影,我追随而去,却不得其门,今日为你所念的另一段经文所感,不由惹我附着经文中的书灵现身,老夫死去千年,不知这文来自于何方?

    李蛰弦仔细的说了,老子书灵长叹一声,说道:当初便觉西方现出冥光,竟是有仙灵出世,可惜老夫早已神形俱灭,无法互论有无来去,着实遗憾!

    李蛰弦听他之言,顿时知道说话的老子其实乃是老聃生前留下的一道灵力罢了,只不过这灵力着实霸道,能历千年而不散,还保留着老子的一丝意识,对于千年之前,有人能修炼到如此境地,李蛰弦倒是着实震惊,不过这人若是老子的话,那就不足为奇了,毕竟是传说中成仙的人物了。在如今的天下中,即使不修炼灵力境界,若是在儒释道三家思想,甚至是在书画之道上有着极高天赋之人,也会自然的达到极高的拟境境界,虽然无灵力生成,但境界已至,只消筑成灵台气海,须臾之间便可超凡入圣,而老子本就是道家始祖,有此修为也不奇怪了。

    不过这些倒不重要,对于这传说中的人物,李蛰弦并不热衷,毕竟他也不是道家中人,他关心的是这经文中的幻象是什么,到底有何作用,当年留下这经文的小友是什么人,为何能让他追随着踏入流沙之中,他又去了何方,为何史上没有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