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南宫一羽之触
从未有人触碰过南宫家的世子,这是整个南宫家所有人的共识,也是他们从懂事起便被嘱咐的规则与戒条,甚至他出生时,接生他的稳婆还有照顾他的仆妇,都是严格的带着层层手套与面罩,方才接触到他,而这些人,在南宫一羽能够生活自理之后,也被家族一个一个处决掉了。所以这个世上,还没有一个触碰过南宫世子的人,包括他身后那位一直形影不离,为他撑伞的那位姑娘南音昔,身后三寸的距离是她永远不能逾越的规矩。 然而这一次,戒条却被人打破了。 原来南宫一羽在听说小鲜的事情之后,觉得此次庄试隐藏着不少秘密,便想来城中剑客云集的地方打探一下消息,地点就选择在了这滋味居二楼的包房之中。一行人打着他那标志性的绿伞从后门而至,一路尚未惹起他人关注,南宫一羽灵力境界幽深,即便在二楼的包房之中,也能听到楼中各个地方传出的声音,但是他呆了片刻之后,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便呆不下去了,但来时的后门此时被酒楼的伙计送货占住了,众人只好从前面离开,哪想到刚刚下得楼来,却被一个浑身邋遢的小子碰到了,而且被碰到领导人还是南宫家的那个禁忌之人南宫一羽。 此时南音昔与她身后所有的随从皆是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情景,而南宫一羽更加是震惊不已,愤怒不已,竟然被一个肮脏的蠢货碰到了,自己纯洁无比的玉体竟然有了一丝污秽,这让他白璧无瑕的心底产生了一道无论如何也抹不干净的墨点,此刻他处于惊骇的边缘,也处于暴露的边缘,当他的怒气爆发之时,恐怕这一酒楼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南宫家的人一旦出手,是不会顾及到身边人的身份的。 酒楼大堂里的人似乎也认出了南宫一羽的身份,也曾听说过他从不许人触碰他的身体的传言,此时不禁又是好奇,又是幸灾乐祸的看着面前的场景,看看南宫一羽接下来会怎么做! 小鲜见着眼前这黑衣少年气得不行,生怕自己又惹到了什么大人物,最后又连累自己要被驱逐出剑庄,连忙上前讨好的替他拍拍刚才他抓住的地方,一边殷勤的说道: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刚刚有个人撞了我,我才不得已拉了你一下,没拽疼你吧! 他竟然又触碰了南宫!这下众人的惊讶又增加了几分,而南音昔原本如同白雪般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竟是一丝血色都见不到了,身后的随从更是惊骇不止,屡屡保护不力,这下少主怕是饶不了他们了,其中一个甚至受不住惊吓,直接晕了过去。南音昔这才想起自己的责任,赶紧上前一步,拦在了南宫一羽的身前,不让小鲜继续碰到他。 南宫一羽勃然大怒,一道道灵力不知从何而生,爆发出一阵阵宛如刀割一般的风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大堂的木质门窗首先抵受不住,纷纷化作了齑粉融入了空中不见踪影,随即众人只觉得身子一沉,一股巨力将自己往地面吸去,瞬息之间,自己便再也无法走动了,这,这是——土系秘术中的重势之道。 小鲜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还有地面重力的变化,只是这些天他日日在修炼万钧黑天之术,对着重力的压迫已然形成了天然的反抗,倒没有立时便被吸到地面无法动弹,刚想说什么时,抬头只见南宫一羽的眼中已有杀气散出,他大吃一惊,陡然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恐惧袭来,来不及多想,便想施展通灵之术将那本相暗影召唤出来逃命。 但那杀机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还未来得及施展出通灵之术,便感觉到那灵力的杀气、身体的重势还有那宛如劲风一般的灵力逸散顿时消失不见了,而刚才还杀气腾腾一脸愤怒的黑衣少年这时眼中却出现了奇特的困惑神情,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一般。 只过了须臾,黑衣少年抬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随即便当先一步离开了酒楼,小鲜见这少年着实厉害,不得不随着他而去,这酒楼本来就在北城,离世家云集的地方也近,不多时便到了南宫家暂时借住的姒家,一行人进入别院之后,南宫一羽摒去了所有人,包括南音昔,与小鲜单独进入了房中。 外面的随从纷纷围拢到南音昔身边,带着哭腔问道: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啊,家主知道了定会杀了我们的! 南音昔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着实怪异,那少年方才那一拉,以少主的身手应当是能够躲过去的,为何竟没有反应过来,而之后少主已经动了杀念,为何最后一刻又放弃了杀他,反而带他到了别院,甚至与这个陌生人单独进入了房间,要知道自从他们入住姒家以来,只有自己能够进去的啊! 众人担忧、猜测不已,连带着姒家的人也开始慌乱起来,然后此时房间内的氛围却并非外人想象的那般剑拔弩张,反而显得格外的和谐静谧,静谧的小鲜都觉得有些不太妥当,禁不住问道:有什么话你要说就说吧? 南宫一羽也觉得惊奇,以他视己身为世间最为纯净的莲花之体来说,任何一个凡尘之人皆是浊物,若是触碰到自己,自己都会产生一种污秽的感觉,就像方才小鲜触碰到他时,他本能的反应一般,然后当他杀心已起,灵力纵横之时,那股污秽的感觉却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而且他甚至感受到一股身心受到净化的感应一般,这在他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却在刚才那一刻实实在在的发生了!所以他也不敢再下杀手,只能将小鲜带回了别院,至于进入这房中,南宫一羽既然能有受到净化的感应,自然是不会担忧小鲜表面的邋遢了。 然而小鲜毕竟是两个月未曾洗澡的人,此时呆在这满室熏香,帷幔层层的房间之中,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坐在那华贵的梨花木椅上,左右不舒服,忍不住站了起来,这时,南宫一羽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鲜只有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南宫一羽闻言倒是有些惊讶,说道:你就是那个从专诸盟逃出的少年,听闻你杀了不少他们的刺客,怕是今后会有不少麻烦! 小鲜暗自嘀咕,这个哪里还需要你提醒,禁不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找我过来到底想说什么? 南宫一羽沉默片刻,他的全身的灵力忽然被一股诡异的气机牵引,向着小鲜而去,但却非是攻击他,反而是产生了一股亲近之意,南宫在滋味居之时,便感受到小鲜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涤荡人心的气息,此时自己的灵力又被他牵引,禁不住更加好奇,稍稍施展一番灵力观察一下,竟然发现这小鲜浑身上下竟未有一丝灵力痕迹,如同寻常人一般,他顿时大惊,这样的人能够杀死专诸盟的刺客么! 就在他狐疑之际,倏然间,他闻到了一种若不用心便无法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当他闻到那香气之后,自己的灵力以更加急迫的速度向他而去,萦绕着周身,仿佛想要将那香气抢夺过来一般,南宫顿时一阵诧异,奇怪的看了看小鲜几眼,说道: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可有缘由? 小鲜张大了嘴巴,听到这个令他震惊不止的问题,他顿时也不知如何回答了,这个世家子到底是鼻子出现了问题了,还是在讽刺自己了,小鲜有些怀疑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口还有腋下,一阵恶心的味道袭来,便是他自己都差点把自己呕出早上的饭食来,当下便认定这男生女相的少年是在讽刺自己,有些羞赧又有些愤怒的说道:我两个月没洗澡了,能不臭么,但这能怪得到谁,是你找我过来的,又不是我故意恶心你的,现在说我臭了,不早说! 说到这里,小鲜便欲夺门而出,走到门口,忍不住还想恶心恶心他,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裳扔在地上问道:你不是问香的原因吗,这就是——说完,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南宫一羽来不及阻止,冲到门口时小鲜已经远离,再出门去就得打伞,还有一众随从跟随,难免惹人注意,便无奈的回屋,长叹了口气,南音昔不知他们二人刚才说了什么,少主竟然没有杀了那人,还让他跑了出去,她不禁走入房中想问问情况,但是忽然却看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画面。 只见一向洁身自好又纤尘不染的南宫少主竟然亲手捡起了方才那个邋遢小子扔下的外裳,还放到鼻下狠狠的闻了几下,似乎格外陶醉一般,直到发现南音昔那不可置信的眼光之时,方才微微羞赧,放下那外裳,对南音昔说道:关上门,别对外传出去! 南音昔知道少主尴尬了,连忙点头,关上房门,两人沉默了片刻,南音昔有些焦急终于忍不住问道:少主—— 南宫一羽伸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说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晓,你是想问,我刚才那举动是为何,是想问,我为何放走了那小子而没杀了他,是吧? 南音昔点点头,听到少主这么说,证明他并没有疯掉,这时只听南宫一羽悠悠的声音传来:在那酒楼的时候,我是要杀了他的,可是最后出现了一些意外,你可是当做此人身上有些东西被我看重,所以不得不留他性命—— 那——南音昔有些开不了口,迟疑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说道:那刚才的事情又怎么说了? 南宫一羽面色一红,方才那外裳上的香气格外淡薄,更多的是一身臭味,此刻他也觉得方才的行为有些难堪,又听到南音昔提起,他忍不住怒道:刚才有什么事情,你看到什么了? 南音昔顿时不敢再言语,但是心中却不禁暗暗腹诽,南宫一羽见她模样委屈,又不禁安慰一句说道:我有自己的说法,你不用在意,先出去吧,让那些人继续打探消息! 南音昔只好出去了,这时南宫一羽忽然又嘱咐一句说道:刚才那人就是你口中说的小鲜,叫人盯紧他,此人于我有大用处!
南音昔终于绽放出笑颜,终于少主说了原因了,他不是江湖中庸俗之人口中所说的喜好男风之人,而是那人对他有用方才行为不端,南音昔高高兴兴的去分派人去了,但是走到一半,忽然又惊愕的想道:龙阳之好,断袖之嫌,分桃之爱,这相恋的男子之间,也是有用处的啊! 且不再说南音昔心中的那股忐忑,小鲜出了姒府之后,匆匆的往滋味居赶去,她怕漆凝儿还在那里等她,岂知刚刚出了府门,便见漆凝儿连同茗惜还有颜秋明等几个湘溪子身边的使唤人都在外边等着他,此时见他出来,禁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听漆凝儿拍了下小鲜的肩膀说道:总算是活着走出来了,你可知道那人乃是南宫家的少主,未来南宫家族的家主,你这番若是得罪了他,怕是湘溪子也保你不住,幸好你出来了! 颜秋明也说道:亏得运气好,漆教习赶回向湘溪子报信,湘溪子先生遣人去姒家求情,好在有姒家帮忙,否则你今日性命不保! 漆凝儿又向颜秋明表达了一下对湘溪子的感谢,这才带着小鲜离开,小鲜倒是稀奇古怪的,刚才哪有什么姒家人给自己求情,明明是自己就这么跑出来的,姒家人的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但这些话说了也没用,大家还是相信是姒家帮了忙求情才放他出来的,否则那时南宫一羽都杀气纵横的施展开秘术了,众人如何能相信他最后这般轻易的放走了小鲜。 茗惜有些担心的牵住小鲜的手问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们说你得罪了南宫家的人? 小鲜委屈的说道:我就碰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发那么大的火! 说完,小鲜倒也不在意了,方才看南宫一羽的样子似乎早已不生气了,否则也不会放自己离开了,虽然他的话和行为都比较怪异,小鲜只当做是世家子弟的恶趣味了,这时想起南宫最后的话,他禁不住一阵暗乐,忍不住对茗惜说道:待会回去了,给你说个好笑的事儿! 漆凝儿见小鲜一副吊儿郎当欠打的模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鲜便不敢再说话了,乖乖的与她回到了漆府中,直到漆凝儿离开之后,他方才将姒府中发生的事跟茗惜讲述了一番,最后说道: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茗惜不禁也笑了,此时她也闻到了小鲜一身臭味,伸出芊芊玉手在鼻前摇了摇,说道:臭死了,漆jiejie给你安排热水,你待会立刻就去洗澡了! 小鲜哈哈一笑,将怀中的物什一个个逃出来,准备去洗澡了,这些日子着实让他憋得慌,若非沉迷于修炼万钧黑天之术中,否则他会被自己这浑身臭味还有虱子给折磨死,当下将青灯古卷,山海经,楞严经还有清儿留给他的那件遗物香囊拿了出来,茗惜忽然眉头一皱,从桌上拿起那个香囊,又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东西,想了想,忽然对小鲜说道:你这全身衣裳都是一股酸味,臭也臭死了,可是这两本经书还有山海经却无一丝臭味,而这香囊虽仍无气味,但也未被你身上的味道侵染,莫非南宫公子说的香气是这香囊散发出去的? 小鲜闻言不禁一愣,但他并非痴傻之人,南宫一羽在江湖之中名气很响,而且并不只是倚靠南宫这个名字支撑的,其自身天赋惊人,修炼又刻苦,出生之后便一直在闽国泗州寺内随同苍浪剑庄庄主也就是泗州寺住持方丈玄空子修行,于佛法钻研极深,年纪轻轻却有多名成名高手前往闽国向其讨教学问,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有愚蠢的行为,莫非真是这香囊的味道? 小鲜拿起香囊在鼻下狠狠的嗅了半天,对茗惜说道:可是没闻到什么味道啊? 茗惜提醒他说道:你可还记得西行途中,那次地狼组的几人追我们到雪山之中,你还曾用这香囊给那烤rou入味的? 小鲜回忆一下顿时记起,点点头,只听茗惜继续说道:那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何香囊的香气还能当做作料入味—— 小鲜打断她说道:这香囊在我们离开荆州时,是有香气的! 茗惜摇摇头道:那香气逐渐变淡,后来哪还有什么,即便是有,但这种药草合成的香气如何能变作食物的香料,我看,这香囊定然有些奇妙之处!你说这香囊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她可曾提醒你些什么? 小鲜幼失怙恃,四岁便随同叶舒华四处奔波,即便清儿曾经跟他说过什么,他又哪里会记得,摇摇头说道: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么,这香囊是叶舒华后来给我的,说是我母亲交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