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瞳识行走
时至如今,四大天纵家族之中,已知晓家族中曾经暗中放逐过一族天赋最高的子嗣的有三家,分别是曾经的蜀皇室王家,镜系幻术慕容家与掌中术司马家,这些人看似被家族遗弃,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在蜀宫崇光殿后的竹林石洞中,明眸家族的老一辈人曾经不经意的泄露过四大家族的秘辛及苦衷,那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冥冥之中自有天道,而势力经年累世发展到如今,已经隐隐然惹动了天道的嫉妒。是否真是如此,无人可知,但是这些谨小慎微的家族,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瞒着天道的窥视,偷偷的将家族之中最有潜力及天赋的族人送出家族,在江湖之中流浪,潜藏于山林深处、现身于黑暗之中,看似已被家族遗弃,相反却被家族寄予了最大的希望,担负着一旦家族灭亡,将其再度重建的重则。其中司马纯一便是如此之人,如今他已提早的开始了自己的使命,而王释空也是如此之人,此刻,他正在路上。 王释空,这是明眸家族中被禁止提起的名字,即使曾经的蜀帝也是如此,其为当时的明眸家族被放逐之人,在沛县走出的刘掌柜的口中,其代表的是瞳识行走,默认的明眸家族下一任族长,只要其不死的话。 当然这天下之中,能够威胁到这位瞳识行走的人不过一掌之叔,能够取其性命的人更是几近于无。不过他却不敢小视了天下的英雄,虽然明面上拥有“子”的名号的人只有十余人之数,但他知晓,十大剑庄,四大家族,以及其余已知或未知之地中,还隐藏着无数如同姬无涯这般拥有超脱于“子”的实力,却不屑于“子”的名号的人,毕竟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心中的小心,在那日夜中以幻影分身见到刘掌柜之后更加厚重了几分,因为他从其口中知晓了其兄长或许早已离开了沛县,不知藏身何处;而在另一个夜晚,在荆州城中听闻那一道奇异的灵兽之吼后,他的心底更加不平静了起来。原以为家族天生所深深忌惮的天道仅仅只是杯弓蛇影,却未曾料到,这世上竟然当真出现了神话中方才存在的灵兽之音,这莫非说明,世上真有天道,而其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活跃于人间。若当真这般,自己这瞳识行走当真是有悖于自身名声。 自从那日与王三相遇之后,王释空再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就像是融于泥土中的露水一般,无影无踪。 两个月前,他离开荆州,本想前往神女峰探望一位身份相似的故友,未料到这位故友一如既往的靠着自身天赋之术躲藏着不见,饶是王释空身负天赋瞳术,也无法找到其藏身的所在,不由绕道入蜀,想前往族中圣地摩崖洞观摩一下石刻碑文,却不料在途中碰到了一个熟人。 这人他在荆州城中见过,名为水耘宿,乃是漕帮的一位长老,据传言其便是七年多前闯入慕容家太湖幻境第五层幻境的侵入者,而慕容家也当真派出了家族中的一位晚辈前来调查,听说曾在荆州城大打一场。王释空顿时兴趣盎然,一路跟踪,以他瞳术秘术,即便水耘宿为廓天境强者也不惧其发现,令他大为惊讶的是,这水耘宿竟然是在追杀着四人,其中一人白发飘逸,观其灵力散逸的属性,似乎便是蜀国灵隐剑庄的暗客首领姬无涯。王释空不禁大为感叹,不知境界深浅,而且同样身负明眸家族的瞳术,甚至与他有着扯不断的亲缘关系的姬无涯,竟然不敢与这水耘宿交手,这让他不禁对其大生兴趣。所以当他见到途中其忽然停下与某人相见之后,心中便升起了疑虑。 那个人叫做卓有道,乃是闻韵剑庄门下最为厉害之人,其剑庄局限于荆州一城之内,并无暗客组织,与其他剑庄相比的话,此人可视为闻韵剑庄的暗客首领,与姬无涯身份类似,同时其也被称为天下六十四剑客之首的乾剑客,自身境界至少为廓天境之上。此人的出现让王释空格外警觉,毕竟此人乃是问天下手下的刺刀,却与入侵慕容家族之人扯在一起,不管怎样来看,都透露着一股阴谋的味道,所以当其余水耘宿鬼鬼祟祟的接触一日后,王释空选择了跟踪目标,跟着卓有道进入了蜀国成都府。 随后,他便在青城山重旁观了一场惊天绝伦的秘术剑客战争,一场超越了沈天境界的剑客之间的战争,青城山中,几座山脉被摧毁,弥漫周遭数百里之远,无数村落焚灭,眨眼之间一切化为虚无,战后的三天内,即使远隔百里的成都府仍然弥漫在一片灰尘之中,那一战惊动了一城之人,无数人抱着家人战战兢兢的度过了一个夜晚。 而在那一战中,曾经被视为十大剑庄庄主境界之首的乾文子失去了踪影!而他的对手竟然是一个不明之人,头戴帷帽,身着青衫,从始至尾都未曾露出一丝真容,即使那时王释空以冥玉瞳之能,隐藏身形于暗影之中,悄悄潜伏于其十丈之内,也未曾观察到其样貌,更是差一点被其发现行迹。 直到此刻,他方才知晓天下之中竟还有此等高人存在,那一战之后,他匆匆逃离蜀国,并且决定至少十年之内不再踏足蜀国之地。而近日他便到了秦岭群山之中,准备前往吴国,却不晓尚在山中晓梦之中,被几道猝然而起的灵力惊动,从梦中觉醒后,方才察觉原来这山峰之巅上,竟有秘术剑客相斗。 王释空未曾显露行迹,虽然他也看到了小鲜与茗惜的身影,认出了他们二人便是王三苦苦相救,被自己猜测为香识或是音识家族之人,但却仅仅看着二人离开山崖,匆匆钻入林中,不知去往何处。王释空出神般的的望着空中,静静思索了好一会儿,嘴角忽然一动,微微一笑,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但看小鲜二人离去方向上的地面阴影,恍然间却似生动了起来。 而在小鲜与茗惜离开此处之后,当日的下午姬无涯与漆凝儿、萧郎终于赶到了司马纯一掌中术所示的青锋镇,事实上时间不过仅仅才过去了一天半,但是却仍然失去了二人的影踪。三人在镇中探寻了一番,大约了解了那日发生的事情,镇上的一个无赖被人杀死,但外表上却看不出任何伤痕,姬无涯查到县衙的周衙内的尸体,随意扫视一眼,便知道是死于秘术剑客灵力侵袭之下,而此镇之中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秘术剑客的存在,莫非是小鲜所为? 三人在镇中搜寻了半日,未曾发觉小鲜下落,如今又不可能再让司马纯一相助,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天空之中出现了一声猎鹰的叫声,姬无涯作为暗客,与专诸盟接触不少,自然认出了那是其潜哨堂的哨鹰,附近竟然有专诸盟的哨探存在,他们是为了什么? 姬无涯的心中暗暗觉得此事应该与小鲜有所关系,便带着漆凝儿与萧郎匆匆追寻哨鹰而去,而就在他们追寻的时候,小鲜与茗惜在秦岭群山之中已经翻过了几座山头,暂时藏身在一处山谷。这山谷西北是一座倾斜东南方向的高山,刚好可以躲避山中吹来的北风,而山谷之中尚有一些未曾冬眠的猎物,倒不虞饿了肚子。只是此地地形太佳,想必专诸盟哨探也会专门往这些地形良好的方向搜寻过来,毕竟山中酷寒,不能长待,而他们二人又只是少年体质,无法抵御这样的天气,是不可能久居山中的,只能寻温暖的山谷藏身。 小鲜的身体仍旧虚弱,那灵力凝聚的短剑在创伤他之后便已消失,但是伤痕却不会消失,rou体上的伤势暂且不说,这一剑击断了他的肩胛骨,绝非一两月就能好的,即使伤势愈合之后,也会对右手的施力有所影响,小鲜担心自己甚至无法再像往日那般流畅的射箭了。 还痛吗?茗惜泪眼婆娑的跪坐在小鲜对面,轻轻的帮小鲜擦了一下脸上的冷汗。 小鲜本想潇洒的一笑,说些咸淡的笑话,一开口却是一声呻吟,不由尴尬的一笑,不再言语,而茗惜的眼泪落下的更多了,是这三年多来见到流的最多的一次。 你流了太多的血了!茗惜说,你会不会死啊?你等等我! 茗惜说完,匆匆的跑出这个遮风的山洞,好在雪早已停了,而这山谷前后有两座大山遮掩,雪落下的极少,一路行来还看见在外觅食的雉鸡、山兔、松鼠,甚至还有麋鹿、山猪,而且这些野物常年身处秦岭深处,不见外人,即便是山中猎户也少有至此的,因此不惧人类,茗惜甚至觉得直接上去敲一棒子便能手到擒来。 只见她出了洞外便向林中走去,先前在那里发现过一只悠闲的小鹿,还不及她一半身高,怕是出生没过几个月,茗惜一路走去,倒真的发现其还在那里,只是身边还跟着一只身量与她仿佛的成年母鹿。茗惜自忖暂时还对付不了这只成年母鹿,小心的靠近,抱起那只小鹿,她的杀气内敛,母鹿从未见过人类,此刻倒还没有反应,只是当茗惜离开时,母鹿静静的跟在她的后面,直到她走进山洞为止。 茗惜回到山洞,看到母鹿没有进来,稍稍安心。她是乱世之中长大的少女,幼年伴随她的是艰苦生存与刺客训练,她没有世家大族教养下的千金小姐那般的娴静优雅,看到受伤的小鲜,气息奄奄的小鲜,她唯一放在心头的只有如何让他活下去,至于她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更不会有少女般的犹疑与悲悯,比如此刻,她残忍的用匕首割断了怀中这只可爱幼小的麋鹿的喉咙。顿时小鹿大声哀叫起来,洞外仍在兽吼的母鹿闻声,顿时察觉到危险,也不再顾及小鹿的安危,拼命的逃离此处。茗惜心中心生鄙夷,畜生便是如此,自己的性命是第一位的,哪里会顾忌其他人的性命,甚至是自己的骨rou,但是自己不同,自己还有小鲜,只要有他在,她可以与整个世界抗争。
茗惜将小鹿割破的喉咙对准了小鲜,让他将这些新鲜的血液喝下,弥补流逝的血气,等过了半刻,小鹿的rou身已然干瘪,而小鲜的脸上也出现一丝血色,茗惜才稍稍安心,收拾柴火,准备在洞中将这小鹿烤了。一切都曾经训练过,茗惜干的丝毫不比小鲜差,先前在雪山上时,她是因为害怕方才乱了阵脚,但是现在一切重任落到了她的肩头,她不再有丝毫的害怕,唯一担心的就是小鲜何时能够恢复,毕竟没有他,她是无法活下去的。 茗惜小心的控制着火势,不敢让烟气弥散开去,看着飘忽的火苗,她心中默默想着:若是小鲜死了的话,她也去死了,一切烦恼就没了,她的梦想也实现了——与他一同死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这山谷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小鲜吃过东西,脑袋昏昏沉沉的,便欲睡去了,茗惜将火堆移近他的身边,让火苗更旺一些,便又出去为他寻找能补身体的食物,山谷之中的rou食不少,只是缺少必要的药物,原本离开专诸盟时带走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只是后来两次落入瀑布,加上昨日小鲜受伤,肩上的包裹跌落山崖,如今除了贴身携带的金疮药外再无其他了。 在山谷中寻了一遭,人参灵芝雪莲什么的是不会有的,立冬之后山谷中也没有什么花草,茗惜只打到了几只雉鸡和山兔,另外掏了三只松鼠的老窝,得了些坚果,不过却没逮着松鼠。这时候炖些汤给小鲜补身体是最好的,但这山中也无法找到烹煮的器皿,只得作罢。 夜半的时候小鲜忽然醒了过来,多半是伤势发作疼醒的,冷汗一阵一阵落下,脸色变得铁青,茗惜看的心疼至极,却没有任何办法,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东西,匆匆在怀中掏弄一阵,摸出了香囊中藏着的那片叶子,对小鲜说道:把这片叶子用了吧! 此时小鲜还有些意识,只是疼痛加上发烧,让他显得懵懵懂懂的,他眼神瞟了瞟茗惜拿着的叶子,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王三留下来给我们救命用的,我是留着给你准备的,我这又没性命之忧,不能浪费了! 可是你现在——茗惜争辩说道。 小鲜还是摆了摆手,迷迷糊糊的又倒在了地上,似乎又睡过去了,茗惜想着趁他睡着偷偷将这枚叶子喂他服下去,正准备行动时,却听小鲜似是梦呓般的说道:不许动它,听见没有—— 你——茗惜气呼呼的哼了一声,终于还是没敢动,趴在小鲜的身边,到了后半夜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似乎是鹿血起了一些作用,第二日醒来后,小鲜的脸色略微恢复了一些,身体的疼痛也好了不少,毕竟是年轻人的体质,只是身体还是虚弱,不敢就这么上路。两人将打来的猎物吃了,围着火堆互相讲了一天各自的见闻,将昨日担惊受怕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只是两人都默契了没有提到前途,仿佛将这里当成了最终归宿一般。 你说这天下家最厉害的剑客是谁,是慕容家的还是蜀帝家的?如果镜系幻术对上瞳术,你说谁会取胜?小鲜忽然问道,只听他又似自言自语般的说道:镜系幻术号称无敌,无人能够破解,而明眸家族的瞳术却自称能够看穿一切幻术,无人能够迷惑,这两家人遇到,当真是矛盾了! 茗惜说道:以后最厉害的就是小鲜了! 小鲜顿时哈哈一笑,说道:这是自然了!只不过咱们现在还不能骄傲——不知道王三胖子能不能比得过他们,看样子他应该是比较厉害的,至少你孙管事要厉害多了,孙管事已是睟天境了,王三又是什么境界? 茗惜眨着大眼睛,不知道如何回答,忽然她想起什么,问道:小鲜,你的心识境界可有增长,现在还有没有作用,能够把这个拿过去吗?茗惜拿起地上的一块巴掌大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