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坐而论道

    “如果没有杀手这个职业，就算再多人眼红嫉恨又能如何，说到底，还是你们满足了一些人的邪念。”索菲亚哼道。

    富商笑着说道，“你自己也说了，我们满足了一些人的邪念，所以说到底，杀手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有恶念，如果每个人都善良纯洁，又有谁会雇佣杀手呢。”

    “总之雇佣杀手的人，和充当杀手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菲亚坚持说道。

    “我刚才只说了一半的真相，全大陆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上过悬赏榜，真相的另一半是，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大中型势力，都和杀手公会有长期的合作关系，凡是他们不方便出手，或是摆不平的事情，明着的会交给佣兵工会，暗着的则会交给杀手公会。就我所知，你们狮心家族也曾经在杀手工会悬赏过其他人，甚至狮鹫魔法学院这种一向不参与世俗纠纷的学院，也有过多次的悬赏记录。”富商说道。

    索菲亚把头扭在一边，不在说话。艾伦接着问道，“你们杀手公会实力这里强悍，还掌握了几乎所有大人物大势力的隐私机密，那你们的会长岂不是很有权势？”

    “大陆上三大公会，杀手公会，佣兵工会和魔法公会的会长或者主席，和教宗教皇，皇帝国王一样，都是大陆最有地位的人物，但要说权势，就比不上后者了。因为后者都是架构严密、纪律严明的组织的实权首脑，而前者更多是象征性的虚职，影响力大于实际权力。就说杀手界吧，表面上所有杀手都隶属于杀手工会，也常常通过杀手工会接任务，但要不独来独往，要不就加入一些组织严密的小型杀手组织，和杀手工会并无明显的管辖关系。”富商说道。

    “有哪些比较有名的杀手组织？”艾伦问道。

    “比较有名的杀手组织有“情人结”，“血玫瑰”，“银月弯刀”，“天堂之光”，“极乐园”，“死神”等，还有一些杀手组织，并没有正式的名字，也不对外接任务，相当于是一些大势力暗中豢养的打手，其中的骨干和管理层，或者他们暗中扶植，或者就是由他们派人担任。这些大势力不仅组建只受自己控制的杀手组织，对一些知名的杀手组织也是不断渗透，一般认为，“天堂之光”与光明神教的渊源很深，“血玫瑰”是法兰克帝国的御用杀手团，“银月弯刀”是炽焰帝国的影子组织。”

    “既然有了派系，就有了立场，作为整个杀手公会，可能什么人的活，什么样的活都会接，但具体到某位杀手，某个杀手组织，都有自己的筛选标准。就比如说我吧，因为在西边的时间比较久，和拜火教的联系比较密切，那么艾伦作为奥比留斯的师弟，刺杀他的任务我是不会接的，而索菲亚小姐，虽然你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低，但我对你却没有什么顾忌，如果有人开出合适的筹码，我还是会接刺杀你的任务。”富商说道。

    “你接了刺杀我们的任务，现在却又放弃，岂不是破坏了你们的声誉？”艾伦问道。

    “杀手没有传说中那么邪乎，什么样的人都敢杀，什么样的任务都能完成，我们也是有权衡的。有些人是你根本就惹不起，有些人则是招惹的后果比较大，如果不是特别诱人的条件，是不会有人去接的。当杀手接了任务，在完成的过程中发现困难太大，中止任务是最现实的选择。他会选择赔偿给客户违约金，或者答应为客户无偿做两三次比较容易的任务，但如果客户在发布任务时刻意隐瞒了目标的重要信息，而导致任务难度成倍增加，甚至难以完成，杀手不仅不会赔偿违约金，还会向客户索赔，以弥补任务过程中受到的损失。不过一般不会有人采取这种方式，因为杀手行业说白了也是个服务性行业，就算客户不对，也只能认栽，除非蒙受特别大的损失，否则很少会向客户索赔。过于强势的商家，会失去很多潜在的客户。”富商说道。

    “那你们这次是什么情况？”艾伦问道。

    “客户向我们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信息，而且我们虽然没有证据，但却有理由认为这是客户刻意为之，那么我们中止任务，就不需要向客户支付违约金，因为任务中止及时，没有受到损失，也不会向客户索要赔偿金。不过回去之后，我们还是会向客户支付一点九七倍的违约金。”富商说道。

    “既然不需要支付违约金，你们为什么还要支付，而且还是两倍的比例，是客户得罪不起么？”艾伦问道。

    “一点九七倍违约金又称“分手费”，这在杀手界是有说法的。对于一些长期合作过的顾客，开出这个比例，就表示情分到此为止，感谢这么长时间来对我们的惠顾，但是我们不想再为你服务了。如果客户对于这个比例欣然接受，就表示他也同意双方的合作关系就此结束。”富商说道。

    “如果对方不接受呢？”艾伦又问。

    “双方会进行协商，协商成功，误会消除，合作关系还可以持续。协商失败，双方的合作关系依然会结束，但这时已经不是愉快地分手了，而是结下了过节，变友为敌。所以除非迫不得已，我们不会轻易开出分手费，而一旦我们开出了，客户也不会轻易拒绝，大家好聚好散，也许若干时间后，还有再次携手的可能。”富商答道。

    “怎么听着和情人谈恋爱分手没什么区别？”艾伦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说对了，我们杀手和雇佣者，还就是情人的关系。你的这种看法，和一个非常有名的杀手组织的理念非常相似，要知道它的名字就叫“情人结”。不过这个杀手组织行踪非常隐秘，杀手界一直有他们的传闻，但没有人知道如何去找他们接任务，也没有听说哪件案子是他们做的。”富商说道。

    “该不会是假的吧，很多行业都流传着类似的传说，但最后证实，都是有人恶作剧编出来的，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众人尽知的事迹。现实的生活太过枯燥压抑，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一些离奇神秘的故事，来满足心中的幻想。”索菲亚这时说道。

    “也许吧，”富商笑着说道，“杀手这行太过阴暗血腥，所以人们更需要一些心灵上的调剂。不过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的秘密，我们已知的知识与未知的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你发掘得越多，就会发现自己越无知，任何一个传说，即使它本身是假的，但世界的某个角落，历史的某个时段，必定有与之相似的对应物。所以越是智慧高深的人物，越是活得久的人物，就越发谦卑，认为自己非常渺小，反倒是那些没多少见识的年轻人，觉得自己不可一世，目中无人。”

    艾伦想起了奥古斯丁和雅克，不由深为赞同。“以此来看，掌柜的如此平易近人，毫无架子，应该也算是上面的两种人吧。”他说道。

    富商连忙摆手道，“可不敢，可不敢，那样的人物无不令人高山仰止，我哪里当得起。我不过是多苟活了几年，多走过一些地方，多一些见闻罢了，智慧和阅历一样也谈不上。”不过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还是略有得意之色。

    “可是我想不明白，”艾伦突然问道，“你们长期合作的客户，对于你们的能力和原则不会不清楚，为什么要故意隐瞒重要信息，骗你们去做一个你们如果知情根本就不会接受的任务呢。按照你刚才的介绍，整个杀手界，什么样的任务都能找到愿意接的人，有人忌讳某些势力，有人还就偏爱对这些势力下手。他们完全可以找到乐意来杀我们的人，何必要赔上上你们这么久的合作关系呢。”

    “我们只关心客户要我们做什么，从不关心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擅长的是剜心术，不是读心术。按照世俗的看法，雇佣杀手的人都是有些心理扭曲，精神失常，去探究他们为什么要雇佣我们去杀人，往往是徒劳的。有位伯爵雇佣杀手杀死自己的夫人，原因是他爱上了自己儿子的女家庭教师，发誓非娶她不可，有位官员雇佣杀手去行刺他的上司，然后他挺身而出为上司挡住一刀，只是为了获得上司的好感，有人雇佣杀手去杀死他的挚友，原因是他觉得他们的友情正在被利益腐蚀，他要趁这段友谊还没有完全变质，把它永久地冻结起来。人们情杀、仇杀、钱杀，常常是出于非常荒谬可笑的理由，所以我们从不试图去理解客户，只要他们付出足够的筹码，我们照做就是。”富商说道。

    “所以你问他们这次为什么要欺骗我们，我不知道，我也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有意欺骗我们，但显露的迹象表明，他们在欺骗我们，而且是刻意欺骗，这就够了。我们不是办案，非要找出事实的真相，我们本来就是生存在黑暗中的人，怎么能看清这个世界呢。我们只看概率，概率高于一半的事情，我们就认为是真，概率低于一半的事情，我们就认为是假，概率越高，越符合我们关于真理的标准，概率越低，越符合我们关于虚假的标准。我们通过分析概率的高低，去同时追求两个目标：高任务完成率和低伤亡率。这就是一个杀手的世界观和是非观。”他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