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艰难的选择题
什么叫打脸? 二十万担发霉的粮食,刘宗敏没抓人,也没杀人,就这么收下了,不过搬运到了应天码头之后,却是一袋袋的往外扔。 面粉硬的跟石头那样,已经黑了半边,长霉的稻子亦是跟黑毛僵尸似得,甚至还有烂歪歪的土豆子,码头是整个应天最烦忙的地方,这么一筐筐的东西往外扔,臭味熏天,顿时引得一大众南来北往坐船的,在码头附近公干的市民注意力。 这时候,十几个江南讲武堂的士子则是在旁边开骂起来。 “大家睁开眼看看吧!辽东败绩,我大明十三万边军将士横尸松锦,山海关危在旦夕,宁远危在旦夕,京师危在旦夕,我家大帅受命北上援辽,可我们没有粮食,大帅的行动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们的粮食,全都用在以工代赈,我们养活了四百万的灾民,为了援辽,我家大帅不得已向他们儒林粮号借粮食,可你们看看,他们给即将出征的江南子弟,吃的是什么东西?” “平日都是衣冠楚楚,言必报国的东林诸公,一个个风度翩翩,儒门正统的复社子弟,整个江南的粮食都被他们垄断了,一担粮抄到五两,六两,满口仁义道德还赚了个钵满瓢溢,可国家需要他们时候,他们就是拿这些来报答国家的!” “去人欲存天理?哈哈哈,滑天之大稽,他们是去大家的人欲,存自己的孔方兄吧!” 一个个书生或是做着,或是站着,有的还端着酒杯,一个个狂生模样,张狂的大嚷着,声音传的几里都听得到。 从古到今,涨粮价,涨油价都是最失人心的,尤其是如今粮价简直涨的恐怖,甚至在场人中不少还是跟着加多宝商号吃饭的,听着这些狂生骂,底下的人群亦是沸腾起来。 “囤积居奇!jian商!” “是啊!亏我平日里还把他们当先生尊敬,没想到他们也是这种人!虚伪,呸!” 议论纷纷中,忽然有人在人群中有人拽着一个书生的衣袍高喊起来:“董生,你不就是复社的吗?前些天你还在说宋大帅祸国殃民乱臣贼子,现在看看!谁在祸国殃民?谁是乱臣贼子?” “jian佞!打他!” 江南人民可是颇有抗争精神的,当年魏忠贤几次爪牙都是被江南暴动给打回去,甚至打死的,这会好,原本引领市民暴动的书生们反倒成了被打倒的对象,足足数百人破口大骂,围着论起拳头,吓得那本来就胆小的书生直接抱着头蹲了下来,哭叫着嚷着。 “真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仁学先生,呸,都是张溥兄弟还有钱谦益他们搞得,学生原本也是被他们迷惑的,现在学生看清了这些伪君子的真面孔,我回去就和复社断绝关系啊!” 就算这么嘶声力竭的喊着,倒霉的书生也是足足挨了好几十拳脚,才狼狈的逃出了人群,不光他一个,原本十好几个要坐船出行的书生一个个也是心虚的躲了起来,没了批斗对象,混乱起来的人群又是围着被一担担扔出来,已经堆积如山的烂粮食七嘴八舌的评论着。 “难怪辽东连战连败,都是这些jian商贪官,把军粮饷银给贪污了,就算老子,天天吃这些,也没法打仗啊!” “吃?这些都有毒了,根本没法吃!” 甚至还有几个乞丐捡起几个土豆子,看了看,又是摇摇头扔了回去,更加引得人群议论纷纷,这头船到了的走了,那头又是新的乘客人流经过,消息穿真比长了翅膀还要快,不到一天时间,南直隶南北几府几乎传遍了儒林粮号用发霉**的粮食应付援辽大军的消息。 虽然一个个士人酸腐的可以,可还是不少是热血之辈,看南明灭亡后江南的反抗之力就可见一斑,东林的实力就来自于对读书人的号召,可这短短两天,谣言满天飞,一下子复社名声就臭了,扛了第三天,钱谦益实在是坐不住了。 还是松江的风月大剧院,属于复社的包厢中,钱谦益,张溥几个悲催的好生摆了一桌子,宴请宋青书,这一顿还真叫丰盛,西湖醋鱼,糖醋里嵴,锅包rou,鱼香rou丝等一大堆硬菜飘得整个二楼都是菜香味弥漫,引得旁边几个看剧的贵人包厢不住的向着儿探头,然而到了约定时间,包厢门勐地被粗鲁推开,在一大帮子东林复社领袖眼巴巴的注视中,刘宗敏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却是露了出来。 “宋青书呢?” 夺爱之恨的侯方域第一个火冒三丈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这次虽然吃了个大亏,可是在座诸位都是江南士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跟黑社会盘道一样,大佬级别谈判你派个老三去,明显看不起人吗? 可刘宗敏这憨货立马露出了满脸不耐烦的神情,瓮声瓮气的叫嚷道:“俺们家大帅说了,你们儒林粮号净是以次充好,这次请客,备不住又是拿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招待他,我家大帅胃不好,怕吃不了这样的糟物,俺老刘胃口好,就派我来了!” 说着,刘宗敏还勐抽了抽鼻子,瞄了一眼桌上菜肴,挺惊奇的叫嚷道:“哎呦喂,你们这些酸儒原来不是光吃烂粮食啊?这味还不错!”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一大群满腹经纶的大儒让个粗人给嘲讽了,侯方域那张公子哥脸就绿的跟个倭瓜似得,而且更可气的,闻着香,军队粗野惯了,刘宗敏直接一屁股挤到了主位上去,夹起块排骨就往嘴里送,那汤汁都甩到了张采的脸上,气得这位江南名士亦是火冒三丈的呵斥着。 “粗鄙之辈,有辱斯文!” “怎么?不说请客吗?不让吃啊!不让吃你请哪门子客,像俺老刘稀罕你这点东西似得!一群抠搜的,走!” 吧唧一下,啃了一半的排骨又被刘宗敏随手扔回盘子里了,这会迸出汤汁更多,不过张溥他们却是不敢多说什么了,落不下面子的钱谦益轻轻拽了拽柳如是的衣袖,她这个南区名媛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着刘宗敏抱了抱拳。 “壮士留步!张采兄不是不让您吃,这是,这是,这是作诗来夸赞您豪爽之气呢!” “作诗?你们文人屁事儿还真多!”
也就刘宗敏这粗人能被如此搪塞过去,满是狐疑又坐了回来,看着一张张笑的很辛苦的脸,尤其是柳如是那颇有些男人英气的俊俏小脸直抽搐,刘宗敏这才勉为其难的坐了回去,一把抓起筷子,旋即又是虎头虎脑一声嚷嚷:“俺老刘可吃了啊!” “刘将军自便!自便!”嘴角都直抽搐,钱谦益那花白的胡须哆嗦中挥了挥手。 唏哩唿噜的声音中,刘宗敏又是对着一盆糖醋肘子开撸起来,眼看着大肥rou票子一转眼进他肚子一大半,几个明儒又是眼神剧烈的交流起来,虽然在场的靠着掌控粮食市场转了不少黑心钱,可一个个都是名流,耻于言商,好一会,还是钱谦益强舔着老脸笑着一抱拳。 “那个,刘将军,最近儒林商号和贵军可能有些误会,贵军奉旨征粮,本来商号应该出最好的,可掌柜的出了点错误,把临近两个仓陈粮都拉了过来,还请将军多多恕罪!” “哦,那没事。” 勐地一甩腮帮子,刘宗敏不在意的嚷嚷道:“反正烂粮食我们都扔了,没人吃坏肚子,你们要是还要,都堆在应天码头上,自己找人拉回去就是!” 成堆霉烂发臭的腐粮如今就是东林的耻辱,钱谦益是恨不得扔的越远越好,哪儿还想要?嘴角更加抽搐,钱谦益悲催的说道:“那个,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拿错了,咱们粮号再出一批粮食,以支持大军,将军您看如何?” “一百万担大米,一百万担白面?” 可算从肘子上抬起头,刘宗敏胡子还往下淌汤,又是憨声问了出来,可这个数又是听着每一个东林复社还有扬州商人心头一痛,按照市价,那可是一千万两的东西啊! “刘蛮子,你不要漫天要价,别以为这次吾等就栽你手里去了!”满是怒火,张溥又是拍着桌子勐地站了起来,张口呵斥道,谁知道这话刚说完,柳如是陈子龙几个瞳孔中禁不住流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张溥这才恍然,他这幅模样,和那些钻钱眼里的粗鄙商人又有什么区别? 骑虎难下中,这次刘宗敏出奇的没发火,而是就势啃完了那根肘子,旋即用衣袖摸了摸嘴,打了个饱嗝舒服的说道:“既然不是之前说好的数目,我家大帅说了,他再想办法,少来乌去又弄二三十万担发霉烂粮食还搭着各位人情,卖着乞活军的脸面也不值当,多谢诸位款待,我刘某去也!” 说着,吃饱喝足的刘宗敏还真的揉着肚皮站起来要走。 这可真是个艰难的选择题了!要么割rou,把粮食送出去,稍微能挽回些局面,要么就是厚着脸皮死硬到底,东林书院开创一来五十多年的名声全都当擦屁股纸扔了,要面子还是要里子,一刹那让钱谦益,张溥心头全都跟刀绞一般。 足足停顿了几秒,就在刘宗敏都要走出门去了时候,胡子剧烈抽搐着都要张开来的钱谦益终于向前艰难的伸出手。 “刘将军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