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死
大雪纷飞,正是寒冬腊月的天,夜色渐晚,越发衬得天色暗的惊心动魄,仿佛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在这狂风大作的天气里滋生。 舒云璃一动不动的跪在雪地上,任由那鹅毛大的雪花落在身上,膝盖早已冻得没有了知觉,身体像是不是她的了一样,但她却满脸木然, “老爷,夫人还在外面跪着。”屋内,一个青衣打扮的小厮走上前,对一个俊朗的男子低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里屋里猛然传出一丝凄厉的尖叫声,似是痛得不能呼吸,还伴着产婆不断的催促声:“吸气,呼气,用力,夫人用力啊!” 薛凌看了一眼屋外雪地里跪着的纤弱渺小的人影,又看了看屋内不断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血水的丫鬟们,目光复杂而挣扎。 “……先等等吧,等郦儿生产完了,就立刻将大夫送到大夫人那儿,你先将夫人送回去。”半响后,他终于咬牙做下了决定,并狠心的转过头不再去看窗外已然跪了大半天的人影。 事有轻重缓急,虽然礼儿也病的不轻,但这边生产更是危急,若不是情况当真十分凶险,他也不会同意郦儿的苦求,将卞城所有的大夫全都留在这里而不去诊治礼儿,更何况礼儿的病情还能拖个一时半会,郦儿的生产却是片刻拖沓不得。 薛凌不断的跟自己如是说道,忽略了做下决定的那一瞬间心里忽然闪过的强烈不安。 而此时,完全不清楚他口中“礼儿”的病情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 屋外大雪还在下着,舒云璃目光茫然的看着那紧闭的屋门,耳边除了那忽高忽低的惨叫声,便似乎听不见别的了。 她曾想过,如果她不曾遇见薛凌,抑或不曾为了那可笑的姐妹之情而顶下与薛凌的那桩婚事,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而如今,她只能跪在冰天雪地里,眼睁睁的看着她的meimei在里面生产,她的丈夫陪伴身边不离左右,京城里所有医术高明的大夫都被请来时刻严阵以待,而她跪在这里,只为了求得一个大夫救救她那生命垂危的孩子。 “夫人,老爷让您先行回屋,这天寒地冻的,您还是先回去吧。”青衣小厮撑着伞疾步走到她身边,轻声劝道。 舒云璃动了动唇,似是想开口,却未能说出一句话,只一动不动的跪在那,似乎用行动表示——求不到大夫,她就不走! “唉……夫人您,这是何苦。”青衣小厮眼底不自觉带了一丝怜悯,轻手轻脚将油纸伞放到舒云璃身边,转身回去复命。 薛府老爷向来是个喜新厌旧的,对这正夫人虽然有些情意,但毕竟不如刚娶的新欢娇妻有新鲜感,眼下新夫人生产,要求将全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老爷竟想也不想便同意了,而正夫人的孩子重病缠身急需大夫,老爷却犹豫不定,要知道,那可是嫡子啊!竟不如一个新欢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 说起薛府老爷的偏心,青衣小厮也不住的在心底摇头,只是毕竟是主人家的事,他一个下人,又哪里能妄自非论,只能暗自在心里怜悯,更何况,眼下正在屋里生产的新夫人,不是别人,正是正夫人的亲meimei! 这夺夫之怨,抢医之举,又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揭过的。 “夫人!” 突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踩着吱呀的雪声走到舒云璃身边,她的贴身丫鬟带着满身的风雪走到她身边,脸色苍白,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哽咽和惶恐,“夫人,您快回去看看吧,少爷,少爷他……” “轰隆”一声。 舒云璃只觉得脑海里仿佛有什么突然炸开,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看不到,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却忘了早已冻麻的膝盖哪里还有什么力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夫人!”丫鬟皆惊呼一声,立刻上前就要扶她。 “让开。”舒云璃哑声开口,声音是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嘶哑。 她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步履匆忙急切,目光却满是茫然无措。 怎么会,明明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的身后,是人声鼎沸忙乱不堪的屋子,面前,是寂静无声白雪皑皑的一片,仿佛两个世界。 冰冷的雪花打在她的脸上,却像是打在了她的心上,彻骨的寒冷。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是疼。 “快让开,夫人来了!” 舒云璃走进别院,却只见到原本围着的一群人都呼啦啦的散开,却都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气氛凝重而压抑。 “你们,都围在这干什么……还不去生个暖炉,不知道我的礼儿怕冷吗。”舒云璃扯了扯嘴角,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僵硬的开口道。 然而,周围的人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 若是以往,舒云璃早就要发火了,而如今,她却什么也顾不着了,她几乎是哆嗦着脚步走进屋里,却在看见雕花木床上安静睡着的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时,再也迈不动分毫。 “夫人,夫人啊,少爷他,他去了啊!”一道人影猛的扑上来拽住她的裙角,哭的撕心裂肺。 舒云璃记得她,她是礼儿的母娘,从小看着礼儿长大,以前她还不喜欢礼儿喜欢与她亲近,却没想到,陪伴在礼儿身边直到最后一刻的,不是她这个娘亲,反而是这个母娘。 “少爷……少爷还那么小,还那么小啊!”母娘哭的几乎喘不过声来,她的哭声似乎传染给了其他人,原本寂静的院子里,渐渐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压抑的哭声。 舒云璃木然站在原地,泪水在冰冷的眼眶里涌动,终于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她的孩子,她的礼儿,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又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