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轧乱香尘在线阅读 - 第六十九章 友谊?决裂

第六十九章 友谊?决裂

    醒来的时候,十三又拿了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是一碗瘦rou粥,熬得又软又糯。

    她只是侧过身去,并不理会。身体的病痛和心灵的创伤,折磨得她浑身无力,事实上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好,在前世的现代,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mama和哥哥。这个时代她已然安稳地度过了十年,有爱人和亲人。

    如果注定美好的时光是有限的,那请将剩余的福禄赐给她爱的人和疼她的人,免了所有悲苦不幸健健康康到一百岁。

    没有她,月哥哥也许会更幸福吧,早早地娶妻生子,不用等她这豆芽菜长大。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哪怕她对他怒目相视,也比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好。

    “他没死。”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尚未从那一场战斗中休整过来,冷冷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那背影动了动,终于有了反应。顾香尘睁大了眼,几乎淌下泪来。

    他知道她听清楚了。

    “我杀不了他。”随即是带着自我厌弃的声音,夹杂着nongnong恨意。

    是的,他现在是没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就此放过那个男人。他和他之间注定要死一个。十三的脸色沉了下来,幽黑的眸子闪烁着疯狂。

    “他有什么好?你知不知道他杀人如麻,身上背负了多少血债。那些枉死的人,都会有人替他们讨回来的!”

    少年有些激动,额头暴起几根青筋。

    “何况他明明是欺骗于你,你怎么...“十三顿了顿,继而还是说了下去,”他一副好皮相就迷惑了你。”

    她有些不悦道:“他是我爹爹!”

    她小小的身躯,奋力地发出一句,那么的坚定。后面一句,“你没杀过人吗?”轻轻的,打住了对方的话。

    不管他曾做过什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只要知道他永远会是她的爹爹。他养她十年,他所做的一切她并不是没有看到,要她和旁人那样对待爹爹,那她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她还没有那么忘恩负义。

    况且她相信他会变好的。纵然是有所隐瞒,她也要听他亲口说,而不是别人一面之词。

    少年动了气,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坐下揽了她靠在自己身上,就要喂她吃粥。

    她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

    手指微微颤抖,他极少如此靠近她,心中划过莫名的窃喜,却又泼了一盆冷水上去。

    她如此厌恶自己了,十三的胸口又痛了起来,还混杂些不知名的感觉。

    有一个声音在说,留下她,留下她,让她也像对那个男人一样对待自己。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杀了她。杀了她?哦,不!

    她是无辜的,她一定是受了那人的蒙蔽。

    看着面无表情的苍白小脸,甚至不愿意再看到他。他好难受,好难受,尽管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无法承受这种结果,无法承受她这样冷漠。

    明明他不想伤害她的,不明白为何会弄到这种局面。她是他唯一一个朋友,可是他和她隔着逍遥宫主,隔着仇恨。

    少年缓缓开口,似陷入回忆。

    “我的家族就是被逍遥宫覆灭的,你知道吗,几十口人老老小小,下至未满周岁的婴儿,都被屠戮殆尽。”

    “一夜之间,只剩下我一个。你说,我为什么要活着?”

    他说着说着,红了眼,表情颇有些狰狞。手上不觉用了力气。

    顾香尘的身子僵了一下,心脏猛的紧缩,又咳嗽了几声,因被那力道掐的生疼而不觉溢出清泪,浮在纤长的睫毛上,似荷瓣带露。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说出来也显做作。毕竟她是他仇人的女儿,不是么?

    “所以你一直都是在欺骗我,利用我?我真是天下第一的笨蛋。”她自嘲的想,她憎恨他的背叛,背叛了他们的友谊,可笑这友谊究竟存在过吗?

    “我不是...”末了没再说下去。

    他以为那么说,说出事情的因由,多少能消解一些她的冷漠,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并没什么用。

    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已。顾香尘想道。把她交给那个女人,利用她对付爹爹,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她在这世界认识的人不多,与他的联系不能说多亲厚,但绝无半分虚假,她把他当了朋友信任,而这信任被人狠狠撕碎,无情地践踏。

    原来,这世上并不是你真心待人,别人也会真心待你。

    这使得以后的她待人都留一分,对亲人越发依赖信任起来。

    古代都是兴株连罪的,你杀了我父亲,我杀了你全家,你杀了我全家,我就不能让你们那么痛快的死了。

    十三仇恨顾宫主,自然牵连顾香尘。顾香尘因为她爹爹而受了罪,可是她并没有杀十三的家人啊。

    少女的神色含着一丝同情与悲凉,又将这对生命的怜惜,狠狠心压入心底,只剩一片凉意。她的立场早已是决定了的。

    她忘不了那天爹爹的凄楚的话语,忘不了他含痛的眼眸。和皮相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以是世间任何一种模样,她只希望爹爹还是她的爹爹。

    她更无法忘记那些年年月月日日时时里,静水流深,闲庭花落,他给予她的关怀和纵容。细想来,他总是为她设想,没有一处不周到的。

    少年恨恨地将她望着。为什么她连这样十恶不赦的人都原谅了,却不能对他释怀。她这样的偏袒和维护,着实让他嫉恨,又伤痛。

    他想、他想她对他好一点。

    顾香尘不懂。他既然这么仇恨她,为什么还要来面对她呢。是因为上头对她还有利用价值么?

    细细弱弱的声音从她几近苍白的唇边吐出,却异常地坚定有力。

    “父债子偿,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她那般轻轻巧巧地说出来,字字句句如同冰刃一般。少年的心像被刺穿了一样,生疼。

    诚然,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杀戮和破坏,而是抓住对方的弱点攻击。毁了他最在乎的东西,也许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

    指关节捏的发白,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衬的那一道结痂的血印分明,带着点点桀骜不驯。然而于她...他终是不忍。

    “那我毁了他最宝贝的女儿,怎么样?”他倾身压下,靠得极近。声音实在不怎么动听,配上威胁的话语,那势头让人有些害怕。

    一道伤痕赫然闯入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顾香尘怔了怔。

    最终,最终只是略薄的唇挨上凉凉的脸颊,又飞快离开,似乎是不想让人发现那唇畔的微微颤抖。

    匆忙的转过身去,竟有一丝慌乱,黑黝黝的眸子定了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习武之人本是步履极稳,行路无声。十三手和脚同步跨出了门槛,才反应过来。

    顾香尘只听得他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

    “乖乖吃了。要是你不想活,我马上就去杀了他!”

    十三随手拿起一碗药汤,一气饮干。胸口那股怪异的感觉还是没下去。

    “你不是...从不喝这些药。”楼里普通的伤药常有供应,谁伤重了都可以喝。他的那碗,她每次是亲自煎了,但他从来不喝。

    一个约摸十八的劲装女子奇怪地看向他,淡扫的眉,细长的眼,略薄的唇,干净爽利,神情偏冷。

    难道伤得很重?但这人即使每次重伤回来,也不上药也不喝药,好像铁打似的不怕疼,又好像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一样,好几次她就以为他会死了,而他每一次都挺过来了。

    “想尝尝它是什么味道。”他随意的说道。原来...很苦。

    “是么。”女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有光芒跃动。

    十三漆黑的眸子有几分茫然,错身走开了。

    “不要再惹怒楼主。那个小姑娘来头不小。”女子在他消失前,忍不住开了口道。

    “她这一次不杀你,不**第二次不杀你。”

    “这是我自己的事。”十三只说了一句。

    女子眼底的光芒熄了下去。

    杀手的日子是无聊的。她一次次见证奇迹似的,看这个比她还小的少年从生死边缘活了下来,仿佛看到了她自己每次坚持下来的勇气。渐渐变成了她的笃定、希望,她笃定他不会死,所以无论多凶险的任务,她都努力不让自己死,因为她希望每次能看到一个活着的他。

    闭上眼,一张张明媚生动的小脸,缓缓摊开长画卷般的转过脑海,微笑的,淘气的,得意的,生气的,尴尬的,流泪的,团子似的胖娃娃,清瘦娇弱的小少女。

    他与她相处时间不长,奇异的是这其中的点滴,此刻想起来好似有无数画面,清晰起来。

    种种影像,各种小人儿,在十三脑子里打架似的,挥之不去。还有刚才,那轻轻的碰触,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也许是多年前某个午后,他看见那个男人抱着她,也是这样轻轻一触。心脏像坏掉似的安静不下来,他的伤还没好吗,可这点伤他还不放在心上,他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她的身体这样不好了,那蛊毒只会雪上加霜。他要是知道,要是知道就绝不会那样做。

    他难以想象她天天都要喝下这难喝的苦药,明明受着病痛折磨,却有那样温暖干净不染世俗的笑容。

    她是她,逍遥宫主是逍遥宫主。从小被囚禁在那个小院子的她,怎么会知晓世间黑暗呢?是他害了她。

    十三心里满满的内疚自责,不仅如此,还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他后悔了,后悔了!双手捂上脸,少年不知是何表情,配上他梢长瘦削的身影,只觉有几分脆弱。

    她不该承受这一切。他犯下的错事,他该还给她的。

    简单的桌案上,一只海碗,一把短匕,一盏油灯,一块干布巾。

    少年的眸子幽幽暗暗,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有异常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