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山雨欲来
“十三，我的身世是什么？”顾香尘疑惑地看着他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你其实不知道，哈哈。” 顾香尘说的随意，十三却听的入心，心脏猛的一颤，听到后言又松了一口气。 “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 “那快带我去见他。” 她对那未见过面的父母并无感情，更无怨恨。但既然知道了，就知道个清楚，见一面也是好的。 “好。” 祭天楼，楼主手下最为得力的杀手带回了一个女孩。 “把她交给我。”女人伸出手来，黑纱覆面，黑色暗纹衣裙，堆云的发髻上简简单单插着三根赤金钗，正是那晚的女人。 十三直直绕过了那女人，怀中的顾香尘似是睡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女人眯了眯那一双妙目道。 “我还有些用处。”他神色淡淡，转过身来看她道，眼中的疯狂隐于漆黑的眸子后，少年的阳光与天真不再。“她可是逍遥宫主的女儿。” 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以隐忍仇恨潜伏十年之久，又在短短几年间，连续打败了楼里名列前十的杀手，就在不久前，竟杀了杀神绝天，取而代之成了祭天的第一杀手，位置仅次于她。 似乎越来越难拿捏了呢。这种人得用便罢，若是不得用... “你是想...”恨情打量了他一眼，有些猜不透他。明明对着那个小丫头，哦不应该是小公主，露出那样截然不同的神色，细心周到，是她看错了么。 她倒是忘了，这小子能在歃血盟呆那么久，最擅长的不就是伪装。 “江湖只需一个祭天，对楼主不也是有利的吗？”十三灿然一笑，终究冰凉，掩不去nongnong的阴霾。“我是替您着想。” 这让她想到了，他杀人时候狠绝的样子。 “好吧。”恨情蓦地靠近，修长的手指抚摩过少年的脸颊，手上温柔眼里无情。“希望不会让我失望，我最得力的部下。” 脱离掌控的东西，断乎留不得。说起来，她亲自栽培的作品，若真要毁掉还真舍不得呢。 抱着顾香尘离去的十三，不知为何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又消散无踪。 恨情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看着怀中人，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另一边，雅苑香闺，花开依旧，芳尘已远。 小雨因着她家小姐不经意的一句许诺，而有丝魂不守舍。 小姐和她说，说... 【“小雨啊，你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顾香尘看着小雨快哭出来的样子。 “他，他，他...” “他怎么了？”她已经猜到这事必定与木头有关。“说出来我帮你打他。” 小雨又不敢说下去了，只是兀自伤心。 顾香尘反应不大，是因为小雨她这样已经好多次了，女孩子到底心思敏感细腻些。小雨虽然怯懦害羞，却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 “快说吧，夜影怎么你了？”顾香尘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唔，我不打他好了。” 女子与男子不同，男子消解忧愁，倾向解决问题，而女子消解忧愁，往往更倾向于倾诉。 乍提起那个名字，小雨还脸红了红。哭了一会儿，她道：“他将这个还我了。”手上是一个刺绣精美的香囊，彩蝶翩飞其上。 小雨只道他是接受了的，说不上喜欢，但也不排斥她的。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她忍着眼泪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接受了她的香囊又拒绝，为什么不能接受她。 “不需要。属下是死士。”一个属于主子的死士。他冷硬道，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为什么。自夜光道破心思后，迟钝的他也隐约察觉了这个女人的示好，女人不是好东西，他警惕起来。 果然人的想法是有偏见的。自己喜欢的，千好万好，甚至打破原则。不喜欢的，千好万好也是不好。 “啧，真不识货，我们小雨明明手艺那么好。”顾香尘逗趣道。却不知，假如可以，他更想要一只肥蠢的天鹅。 “他还说...还说...” “说了什么更过分的话？”顾香尘好奇那不多话的木头能说出什么来。 “他说他是死士，不需要...”小雨擦干眼泪，眼圈红红道。 顾香尘自然而然地脑补了。据说死士是不能成家的，不需要正常人得生活么。原来是这个小问题啊。 她道：“小雨你放心。木头是我的护卫，好歹干了这么多年，我自然不会亏待他的。我求求陌爹爹除了编制，不就可以娶妻生子啦。” 她本来就不打算把他们一直留在身边。都是她的亲人朋友一般的人，自然会有好的安置，况且她又不像那寿考之人，偷来的光阴那么地庆幸...】 给小姐送糕点去时，忽然发现小姐不见了，这下她可着了慌了。 原以为是小姐调皮，故意藏起来。然小姐常去的地方她都寻了，遍寻不到。急得苦着一张清丽的小脸，不知如何是好。 夜影感觉到心里的异常，想不出缘由。原本他是不注意这个女子的举动的，此刻留意了几分，她这般反常，必是小姐有事。 “有何事？”他淡漠道。第一次主动开口和这女子说话，是为了他的主子。 乍被这么一问，小雨紧张的心理吓了一跳，被那双毫无情绪却带了点紧迫感的眼眸一扫。她又怕又急，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了。 “小...小姐她、不见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发抖，她见识过那个风华无匹的男人的手段。 任凭小姐说她的爹爹有千般好，无需害怕，可小姐不知道，他对小姐有多爱护，对外人就有多狠绝。只怕她无命再见到小姐了。 “什么时候。”夜影面上看不出，向来平静无波的心绪早起波澜。 “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才送点心给小姐...” 小雨眼圈儿红了，看上去分外可怜，然对面的人全然没有看到，一心系着主子，手掌倏地收紧了，面瘫脸也微微变了色。 没等她说完，夜影便离开了，在旁人看来是咻的一下就消失了。 正在苦恼怎么改变爹爹形象的顾大宫主，正决定豁出去以**之的时候。闻知夜影禀告的噩耗，原本跃跃欲试的欣然之色顿变，一张风华绝代的妖孽脸上添了凌厉肃杀之气，气压下降再下降。 此刻他才更像那个令众人闻之色变的魔宫大反派，而不是顾香尘面前温柔无害的沉睡大猫。 听完丫鬟小雨的回答，顾绮陌忍不住皱起好看的眉，手上一动，拢在广袖中的噬魂鞭好似感受到主人的怒气般蠢蠢欲动，突然，灵动地如同活物般飞跃而去，缠住对方的手脚狠狠一甩，乖乖呀，这可是要命的节奏。 对于这种一只手可以捏死的，他才不屑于动手，免得触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原以为难逃一死的人，感觉下降的速度忽然慢了，却也不轻，小雨只觉浑身都疼。人也吓得呆呆的了，她没有死？ “带去好好看管，别死了。”只听顾绮陌手一挥道。 他的眼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一只香囊。 【“我绣得好丑哦，明明小雨绣得那么好看。”某个精灵可爱的小尘儿语气很嫌弃，拿清澈水润的眼儿瞟他一眼娇娇道，“陌爹爹，还是叫小雨帮我绣一个再给你吧，反正调制的香料是一样的。”驱虫醒神，香尘出品，夏季必备哦。 这样玉树临风的爹爹配这样一个丑丑的香囊，太不相称。爹爹也不怕被人笑话，她还怕丢人咧。 顾妖孽乘她犹豫的当儿，抢了过来放在手心，“小尘儿说过送给爹爹，就送给爹爹，不能反悔哦。”别人绣的，他才不要。 “小尘儿整天粘着那个丫鬟，她有那么好么？” “小雨她很好的，我很喜欢。” “是么。”顾妖孽幽幽地来了句。 “也不可能让她一直陪着我啦，等她有了心仪之人就把她嫁出去好吗？” “好。”顾妖孽隐约勾起嘴角。我会一直陪着你，只有我。】 她呢？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消失了，为什么要离开？ 一张黑檀桌子应声而碎，碎成渣滓，仿佛粉身碎骨的仇敌。人已轻移至门边，绯衣妖娆，人如玉树，没有沾染丝毫尘埃。 哪个jian诈之徒竟敢偷走他的宝贝，等他找出是谁，一定要他不好过！丝丝嗜血之色染上桃花眸，妖异诡魅。 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有没有受苦，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吃药。心揪紧了，像绷得紧紧的鼓面，像纠缠打结的线团，难以言说。 强压着起伏的心绪，逼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恢复了一副镇定的神色，只是那面上的冷意堪比风刀霜剑，又埋藏着怒火赤焰，令人不敢接近。 一面着夜影夜光带人彻底搜查香尘踪迹和可疑人物，一面到议事殿召集众人盘问。 大殿里很静，静得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上位的顾绮陌无甚表情，甚至还没动作言语，可就是让人知道，他此刻心情很糟糕。守一守二都要强制按捺着才能使自己不腿软，别提其他几个守卫了。左右二使，花，雪，风，容色一片冷肃。 “都到齐了？”低沉的声线，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花淡淡看了一眼雪旁边的位置，不知在想些什么。 “咦，怎么只有我们三个？”雪是个心直口快的，惊讶道。 风暗自轻轻一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住口。 “哦？”顾绮陌轻抬眼皮，慢慢提高了音量。“月护法到哪儿去了？” 没人回答。他们几个各安其分，私下并无什么交情，况且那个冰山似的男人从不轻易与人交好，是以对他的事没有半点了解。 “风护法有何看法？”桃花眼锐利地一扫，冷不丁道。 “属下以为…”风一拱手道，“月护法不当会做这种事。” “未必见得。”花突然开口，那不纯洁不善良的凤眼微微一挑。 “那个大冰块有什么道理要抓走香...小宫主？”雪雪不以为然道，微微有些针对这个仗着自己会摆弄些毒草就目中无人的家伙。 “假如...他与主上中了一样的魔怔呢？”花也不理会他，而是看着在上的顾绮陌，俊脸上别有深意。 心里却是一阵钝疼，说不出来，他今日去找过她的，假如他再坚定一点，是不是她就没机会离开了。要逍遥宫带走一个人又无动静，此人必定极为熟悉这里，而又能让小徒儿情愿跟他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深沉冷然的男人。 他存了私心，假如月带走了她，天涯海角，也许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留在顾绮陌身边，至少他还能时常见到她。而且她的身体，注定她只能让像顾绮陌这般强大的人护在掌心里疼，为什么要去经受风雨呢，那个男人，你当真爱他如此？我的小徒儿。 顾绮陌一听此言，心里已是怔了，桃花眼直直地回视他，直到对方那确信的眼神。俊颜瞬时沉了下来，那攥紧的拳头显示了主人隐忍的怒气，如精细刻画出来的眉眼却是越发邪魅了。 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那阴沉沉，冷嗖嗖，让人如坠无间地狱。 突然出现的夜光，附在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顾绮陌神色一变，匆匆下了命令而去。黑影跟上。 他当然希望顾香尘消失，最好永远不要回来，夜光想道。然主上之命，却也不会阳奉阴违。 藏书阁，顾绮陌看着那移动过的痕迹，心碎裂成一片片，每一片都是他小心翼翼的念想，任他淋漓鲜血，血迹斑斑，不去理会，因为没有人会理会了。守卫不曾有异常，没有人听到动静，这说明了什么？ 她是自愿的。 真的如他所说，月起了不该有心思，可她...不，不，一定是尘儿年幼无知才会上别的男人的当。 又或者，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真相？是谁告诉她的？他怎么忘记了，他的小尘儿是何其聪明啊。 “派几队人顺着山后那条路搜索小姐的踪迹。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属下明白。” “夜影，调五十死士下追捕令。”顾绮陌道，低沉魅惑的嗓音冰冷无情。 “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浴兰节过去三天。顾香尘已经出来半月有余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呢。十三坐在床边看着榻上的人。 你为什么要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的女儿呢？ 为什么你会是我的任务目标，恨情为什么要找你？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我不想伤害你的。 右手上的五彩丝依旧炫丽夺目，他握了握她的手，尘尘...可某些东西握得越紧，似乎消失得越快，抓住的只剩一抹回忆…… 她还像瓷娃娃那般躺在那里，安安静静，乖巧得不像话，如果还能听她虎着脸儿骂他瘦竹竿，会不会变成一种奢侈... 蓦然瞧见那手腕上的一点殷红，手微微抖了抖，翻过来仔细查看，十三脸色就变了。 神情渐渐由无助变得坚定。他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