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冰洁花之语
【阿莱亚斯，艾普洛法，威尔·乔】 天色阴沉，仿佛随时都要下雨。 但是，威尔不会回头，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他想把自己完全融入艾普洛法，而艾普洛法，不会拒绝雨。 德文先生最后的任务，是叫他离开原先的小道，去欣赏整片森林，不管多久，没有时间限制，就算星星月亮出来了，也不会有人催他。 德文说，他需要的是放松，需要的是平和，需要拿起他已经丢弃了很久的东西。 因为固定路线附近几里的范围，威尔都已非常熟悉，所以这次，他准备走出这片熟悉的圈子，去深入艾普洛法的灵魂。 他凭感觉走，如果精灵们所说的自然之子，真的存在，他应该会指引自己，他闲逸的目光，打量着四周，很快，他注意到了一片微光，在密林的中心地带，一棵棵树木的枝叶，将那片光海掩映，但威尔还是能还出奇异之处。 走近了一些，清新而润湿的空气，浸入他的鼻腔，紧随其后的是一股难以名状的香味。 香味非常的素淡，几乎没有一点刺激性，但却令人印象深刻，如果将香味比作女子的面容，那就是散发了一种素颜之美。 不算明亮的光海，正在靠近，周围的精致，愈发飘渺迷离，絮状的光团，在飞近后，分散成如丝如线的光明，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 前面有风吹来，威尔迎风而去。 他发现，光海真正的构成者，是一团团一触即化的花瓣，它们随风黏上了他的脸。起初，他还打算用手去握住其中一朵，但都失败了，到最后，他就只用眼睛观赏这些精灵。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花种，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艾普洛法特有的植物。 威尔看得目不暇接，脸上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你……在这里做什么？” 毫无征兆，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威尔愕然抬头，嘴巴微微翕动。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女孩，对威尔来说，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上次听到它的时候，对方正在气头上。 “不要往前走了。” 贝儿踩着轻靴走了上来，脚下依然没有多少声响。 威尔的心脏砰砰直跳，甚至忘了转头。实际上，他还没想好怎么和贝儿道歉，因为之前闯进后山的事，他们两个始终没有和好。 他没有行动，但贝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两只眼睛，像萤火一样，发出光芒。 一会儿后，她说： “前面……什么都没有。” 不知什么缘故，威尔觉得，贝儿有些紧张，明明应该惊慌的是自己才对。 他慢慢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在船上的那个星月夜，两个人互相发问，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刚认识时还要遥远。 “我平常就喜欢来艾普洛法，有什么奇怪？” 贝儿吞吞吐吐地道，她伸出雪藕一般的手，紧紧地握在剑柄上，这个动作，并非出自危险。 威尔情不自禁，被她吸引，感觉目光只要多停留片刻，整个人就会说不清楚话。 他试图冷静下来，说： “呃……上次的事情，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说那句话的。” 在后山的那一天，他完全失去了自己的风格，忍不住自卑了对方，平时，他从来不会这么做。 但只要是旁观者，都能看出来，他是因为不忍心看贝儿受伤，才那么说的。 而那时，贝儿同样骂了回来，大概是因为威尔的自以为是。 她噤声良久，释然笑道： “那种事，我已经忘记了，就别再提了。” 她的视线瞥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对威尔道： “快点回去吧，再晚了就下雨了，难道，你打算被大雨困在这里吗？” 威尔并不甘心直接走了，反而说：“没关系，我只是想去看看前面那片光海。” 任谁遇上这样的美景，都会流连忘返，何况，威尔还没真正揭开过那片仙境的面纱。 “你走不走？” 贝儿叉起了腰，语风忽变严厉。 “我不允许你去那里，除了我，谁都不行！” 贝儿忽然霸道起来，威尔猝不及防。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给我个理由。” 贝儿轻轻皱起眉头，叹道：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缠……” 威尔像木桩一样，钉在了地上，不肯退半步。他总觉得，贝儿像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不然，她为何要阻止自己去前面？ 贝儿敲敲自己的额头，无奈地说： “如果我告诉你理由，你就肯走了吗？” 威尔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贝儿说： “因为前面是我悼念亲人的地方，今天是他的忌日，这种事，你就别掺和了。” 她的神情，哀而不伤。 不料，威尔傻咧咧地说： “两个人一起悼念，不是更好吗？” “你……” 贝儿的话噎住了，她想打死眼前这个傻帽。但她只是甩下威尔，独自大步流星地往光海走去，修长的披风落在地上，宛如白雪大地。 威尔紧跟了上去，没多久，他们被光海，确切来讲是花海包围了。 那是一种神奇的花朵，本质上，没有一点颜色，但它特殊的结构，能使自己吸收环境里的元素。所以，是元素的关系，让它看上去像在发光。而它本身，又如蒲公英一般，能借风飞翔，因此，才形成了空中光海的景象。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前面开始出现一条人工小道。 再走近一些，威尔又发现，这些本由光滑石板铺成的道路，满是裂痕，有的地方，整块石板都从土地中松了出来，断裂在小路两旁。 曾经被精雕细刻的华美石柱，坍塌破碎，缠满了暗绿色的蔓藤植物，原本清晰的图案，被腐蚀模糊，认不出昔日的模样。 草甸上建造的一个个亭子，大多数只剩下斑驳的躯壳，这里连张能做的长椅都找不到，不远处，修建的类似秋千的设施，绳索已经断裂，座椅掉取在了地上。 东边那里，甚至还有一座装修极其唯美的小城堡，如今，却变成了植物与动物寄居的天堂，若是往那个方向看，城堡的附近，还有许多建造的如这里一般精美的公园，全部藏在幽深的树林里。 谁有这样的权力，能在这么一片神圣的森林里，建造这么一片乐土？ 威尔所在的公园，仅仅是散落在城堡各地的一小块地方，按照公园的规模，以及精妙的布局推断，拥有这个地方的人，身份极高，会不会是贝儿家族的人？莫非，她祭奠的亲人，曾是这里的主人？ 贝儿默不作声地向前走着，光团簇拥的终点，也越来越近。 一片淡蓝色的湖泊出现了，朦胧的水汽，在湖面上如云朵般旋转着，湖岸上即是那些神奇花朵的生长点。 贝儿停了下来，威尔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类似墓碑的东西。 “是这里吗？” “没错。” 贝儿回过身，眼睛盯着威尔，似乎他脸上黏了什么东西，需要仔细看似的。 威尔战战兢兢地道： “你的那个……亲人，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吗？是他建造了这里？” 没有发觉什么异样，贝儿松了口气。 她深沉地说： “对我而言，他就是这里的主人，虽然，他没有建造这里，却使这里变得有意义。” 威尔靠近湖边，蹲下身子，观赏着他不知道名字的花朵，问： “这些花叫什么名字？” 贝儿怔了怔，回答： “冰洁花，用中土语解释，就是说像冰一样清明澄澈，像玉一样洁白无暇的花，但它象征的不是纯洁的女子，而是纯洁的记忆。” “好名字。” 威尔笑了笑，道： “不过，这些长在茎上的花，不像那些能飞的花一样明亮，看上去有点……” “苍白。” “咦，为什么这么说？” 虽说自己也想到了类似的词，但从贝儿口中说出来，多了一些幽怨。 贝儿靠近了一点，动人的面容，比之花朵有过之无不及。 她解释道： “冰洁花，其实分为两种个体，一种只能长在地上，而另一种却能飞翔蓝天。那些能飞的花，拥有吸收元素的能力，于是，变得美丽起来。而这些被茎杆束缚的花，却无法吸收元素，因此永远一尘不变，只剩下楚楚可怜。” “为什么同样是冰洁花，却有这样的区别？” 威尔颇有兴趣地问道。 贝儿若有所思地回答： “因为一种花的时间，在前进，而另一种花的时间，却停止了。” 就像记忆一样，要么前进，要么停在原地。 威尔打算起身，不料，湖岸边的土地非常湿滑，他惊呼一声，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往湖中倒去。 贝儿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拉住了威尔的左手。 强烈的冲击，震荡了威尔灵魂的每个角落，贝儿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使劲把威尔拽了回来。 威尔俯下身子，就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喘着粗气，他惨白的脸上，还留有刚才一段画面的冲击。 那个画面显示：他曾被人葬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