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人大

    蓦然出现在许仙眼睛中的星辰图，并没有一闪即逝，相反，许仙从小青的瞳孔中看到的画面，就像是一幅刻在许仙灵魂之中的图画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地清晰起来。

    天道图？

    许仙微微地摇了摇头，如果这就是天道图的话，那这一个个星云，就是一个个世界。这么说来，圣人并不是修道的终点，这个结论让许仙有些讶然。

    如果圣人不是修道的终点，那关于修道的传闻，就很值得玩味了。

    是谁将圣人超脱一切，万劫不灭的流言传播到三界之内的？

    似乎有人在故意地推波助澜，确立圣人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位。

    圣人不死，这似乎成为了修道的终极目标，但现在，许仙有一种莫名的领悟，圣人并不是修道的终点。

    圣人不死，只不过是一个弥天大谎而已。

    生则柔弱，死则坚强。

    对于这一点，许仙越发地认同，如果圣人是依靠外物而强大的，那就说明，圣人不是真正的完美无缺。

    这么说来，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许仙看着黑玉儿拿着龙须云锦帕和参娃嬉戏，有些叹息。

    “鱼不可脱于渊，自己还是有些躁了。”

    “躁了？什么躁了？”

    红袖坐到许仙的身旁，将手中的清茶递给了许仙，许仙接过竹杯，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清茶，饮了一小口，顿时清香扑鼻，让人浑身一轻。

    “静为躁君，示强于人，只能说明你内心的软弱。之前，盘丝夫人祭出八卦帕之时，我其实是有点怕了。”

    许仙这话让红袖一愣，许仙居然会害怕？这真是不可思议。一直以来，许仙给人的印象，就是宠辱不惊，一切都是清风拂面，即使泰山压顶，许仙也是淡然处之。

    现在，许仙说他怕了，这让红袖怎能不惊？

    红袖这讶然的神情，让许仙笑了起来。

    “我说我怕了，就这么让你惊讶？”

    红袖眼睛一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画中人儿，人间谪仙，唯独不觉得你是凡人，但现在，你说你怕过，我倒觉得你像一个凡人了，这让我觉得你离我更近了一些，这种感觉真好。”

    红袖说许仙不似凡人，许仙苦笑了起来。

    “红袖，圣人云：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知，人不可小觑。道过于无名，天过于曲高，地过于厚重，只有人，随处可见。修道为何要修心？这是因为修心就是法人，而法人则是道法自然中最容易做到的一点。可惜，世人都以为，修道就是远离红尘，以为坐山观水就可以得道，岂不知，这需要何等天赋和悟性？吾等众生，大多天资平庸，若论修道，还是在人间更容易一些。”

    许仙的这种说法，让红袖有些意外，世间传闻，得道高人，大多隐居山林。不是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又说，仙乃山中之人。可到了许仙这里，却变成了人间才是修道圣地。

    “许仙，既然人间更容易得道，为何不见神仙？”

    “唉，红尘三千，烦烦扰扰，虽说法人是最容易道法自然的，但修道最需清静，而一入红尘烦恼来，心若乱了，何谈道？”

    “圣人云：清静为天下正。不清静，心不明，心不明，则不道。”

    许仙说到这里，红袖若有所思。

    “这就是你一直说的，修道修心，若不修心，就不明人，不明人，就不明道。”

    许仙点了点头，之前，许仙虽然也知道，修心可以更容易修道，但这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现在，在看到过星辰图后，许仙一下子茅塞顿开，原来修心只是明人，明人则知人大，而人大就是道法自然，就是修道。

    原来如此。

    世间万物的道理，圣人其实早已明示，可惜，吾等众生，心窍闭塞，自视甚高，以为圣人之道，道大，似不肖。殊不知，井中之蛙，岂知天地之苍茫？

    世人常自称智慧，却不知大智若愚，智大则迷，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难以见到本心，看不到本心，就不会明白道之玄妙。

    修道之难，在于清静，在于若愚，在于拙朴。清静则正，若愚则智，拙朴则器。

    这些道理，都是说易行难，而红尘之中，烦恼如丝，想要守住本心，则比山林之中，更考验一个人的道心。这也是，得道之人，明知红尘更容易修道，却不愿入世的原因。毕竟，红尘之中，更容易湮灭道心。

    对于修士来说，或处山林之远，或处红尘之中，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红袖，这条路真的很难走，心若幻世，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你的心会变成什么样？不忘初心，这是一个何等艰难的愿望？”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一切都会是美好的。可惜，美丽的花儿容易凋谢，漂亮的鸟儿容易落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更遑论修道这种难于上青天之事，更是渺茫啊。”

    许仙这感慨，有些莫名其妙，但红袖却有一种模糊的感知，觉得许仙一定是察觉到了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所以才会如此。

    “许仙，未来的事谁又能确定呢？至少，今日的我们，还在这条路上前行。吾等众生，不过是蝼蚁一般，有幸修道，已是天赐，何必去奢望未来的事情呢？你不是说过，不要奢望自己不能驾驭的力量吗？”

    许仙看着眼前这解语花一般的人儿，有些怔怔，自己答应红袖，把她引入修道这条路上，真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吗？

    凡人愚昧，懵懂一生，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前世，许仙就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知道的越多，你的心就越阴暗，这其实是一种悲哀。

    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惊醒了遐思的许仙，是黑玉儿和参娃在欢笑，这天真无邪的笑声，就像是冬日的暖阳，将许仙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修道，只是修道而已，自己为何要把一件简单快乐的事，变的复杂悲伤呢？

    从今天起，做一个快乐的人，并把这快乐传递给每一个自己认识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件美妙的事吗？何必悲秋伤春呢？

    生如夏花一般绚烂，死如秋叶一样静美，这或许就是道，就是人，就是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