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有风惜月枝低
悠然解决了又一坛秋露太觞,帝宵语气轻松只如讨论天气:“吾辈受伤了。” 望舒抱紧酒坛头也不抬:“再编也没酒了。”帝宵认真地将一条血rou模糊的手臂架到望舒面前,从容地重复:“吾辈受伤了。” 望舒更加从容地看他片刻,镇定开口:“你故意的?” 帝宵毫无愧色地点头。 望舒默了,深切觉得自己也开始疼,头疼:“你老人家又想玩什么花样?” “没什么。”帝宵坦然一笑,“看你太闲,吾辈想折腾你罢了。” 望舒再默,然后怒了,最后无力了。 有这种拼命到自残来折腾别人的吗? “谁叫方才吾辈打架,小望舒你不出力?”帝宵妩媚一笑。 “我扎了河灯。”望舒磨牙。 “又没给我。”帝宵见招拆招。 “你很想我扎个河灯祭奠你?你先给我把祭奠的前提做足如何?”望舒皮笑rou不笑。 “这不是问题……不过嘛,你可需要扎得好看些,若不是独一无二配得上吾辈的无上华丽,吾辈埋骨忘川也会爬回来找你亲切地聊一聊的。”刻意加重亲切二字,帝宵同样“亲切”地一笑。 生生忍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一口血,望舒磨牙:“你,赢了。” 帝宵这才满意点头:“小望舒进化得越发乖觉,很好,很好。” 望舒额上一条青筋狠狠一跳。 费力将“受伤”的帝宵背进谷中一个还算齐整的山洞,望舒在溪边狠狠拧干帕子,将之幻想为帝宵的头,才能真心实意舒一口气。 算一算她漫长的闯祸生涯,从来只有她耍着别人恨不能自尽地玩,何曾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一个妖孽折磨得身心俱疲,莫非果然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 难得愁云惨淡的望舒细细思考人生忏悔来路,就被不识趣的帝宵打断。 “小望舒,你略有些慢啊。” 将惆怅忏悔与青筋一道收起,望舒认命地走进山洞。 凡间的山,虽不及洞天福地山水的气象万千,却也独具风韵,就比如他们此刻栖身的这一个,就颇为喜人,洞高且阔,洞壁上盘着一壁玲珑藤萝,覆下秀颀的一璧紫色,洞顶垂下万千风姿不凡的钟乳,渺渺月色下看去也很有几分妙曼,口味奇刁的帝宵这才点了头,安然躺在望舒去洞外折了藤萝替他编的吊床之上养伤去了。 此刻,帝妖孽就悠闲地躺着,抛一个祥和的眼风过来:“你要不要坐到对面山头去,好叫吾辈同你练习练习传音入密?” 望舒攥着帕子挣扎:“你看,男女着实授受不亲,所以我就不过去了,帕子已经洗好了,你老人家就委屈委屈,我给您丢过去,您自己包扎一下?” 帝妖孽从容地一笑,缓缓开口:“吾辈的伤要看心情,若是心情不好,大约可会绵延许久……”话音未落,望舒嘴角一抽,以豹速度飞扑了过去,气势雷霆万钧地把帕子按在了帝宵的伤口上,一边僵着脸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还是救您老人家,造满通天塔都够了……所以您放心,在下必然令您活蹦乱跳地走出去愉快地折磨他人。” 她若以为帝宵能如此轻易放过她,她也着实枉费这多少年的修炼了。 所以,帝宵定定看看自己被望舒缠粗了一倍的手臂,开口剜心:“小望舒,跳支舞来看看?”望舒恨得牙都痒痒了:“你不好好养伤,又出什么鬼花样?” 帝宵面不改色:“吾辈还没尝过受伤什么个滋味,兴奋得睡不着,找些事做。” 望舒再度磨牙:“那你自己去折腾自己啊,老逮着我不放做什么?” 帝宵幽幽看她,声音缓缓:“你若是不顺着吾辈心意,吾辈便心情不好,然后伤也不容易好……”望舒立刻神情肃穆地抬起了广袖。 零星月色漏进来,飘摇散下琉璃般轻纱,白衣的少女广袖拂面,墨缎般及踝的长发招摇开一漾夜色,裙袂似还牵着方才涉过菩提莲忘的冷香,随了她步移寸寸馥郁开来,恍然一场清欢浮梦,帝宵手一抖,一滴碧色酒汁晕上了衣角。 原来,这个喧闹灵动的姑娘,也是可以当上一个倾城之赞的。 她像是一尾游鱼,游离在水烟外,握不住,是叹息,握住,却在每一次相遇的掌心带来灵动的悸颤。 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帝宵熟练地开始挑剔望舒的步伐手势种种,满意地逗着望舒炸毛。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折腾她啊。 次日,被逼跳了整整一夜舞的望舒腿脚都是软的,走出一步就险些栽在地上。
狠狠锤了锤酸痛的腿,在心底默默诅咒了帝宵许久,望舒才缓出略略平静的心态。 也亏了这一刹平静,她才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通常情况下此时已经开始酝酿折腾她的新法子的帝宵居然没有声音了,莫非那帝妖孽其实伤得很重以至于元气大伤难以恢复妖孽行径,还是她的诅咒灵验了,帝妖孽被父神收走了? 眉飞色舞地腹诽着,望舒拖着饱经创伤的腿四处寻了一圈打算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后,几圈转下来,好容易发现了洞壁藤萝间一纸泛着微光的信笺。 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内容,望舒方才万丈豪情被打击回奄奄一息,愁苦地拿下了信笺。 桃花点染的羽笺上几行墨字铁画银钩,气势万钧,说了他约莫要回去处理些事物,便先走了。至于何时回来回不回来却没细说,末了,加了一行望舒拼力才看清的小字,道望舒可以功成身退,不过欠他的十坛扶波春缕还是要还的,就留在漫花从渊好了。那里,他已然拿他二人之血下了个禁制,日后也只他二人可以进入,所以望舒你休想以进了贼的理由赖掉那些酒。 望舒看着那潇洒的“今次一别,江湖再见”八个字,心头业火灼灼险些把这整个山头拆了,许久才以强大无匹的自制力只咬牙骂了一句妖孽。就这差一把火她便能烧光六界的当口,一把冰雪般声音彻底浇熄了她满心的业火。 “望舒,随我回家。” 一袭白衣负手立在几步外,眉目墨色深凝,呼应着流泻长发,幽深到了清冷成冰,看久了,竟有种溺水的错觉。容为玉,冰冷月华凝着郁郁水色,冰敛横霜般清寒。 望舒结结实实一愣,然后双眸乍然闪亮到落满星河,她默默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冲了过去,激动得险些岔了气。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