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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楼有凭记春风

    “你确定这消息无误?”

    “绝对没问题,我可是出动了我太华殿全部情报网的。”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头从郁郁满园的摩柯罗花背后探了出来,甚是娇美的容颜半是洋洋自得,半是被质疑的不忿,还没来得及噘嘴,被斜刺里冒出的一只手迅疾如风地按了回去,还拍了两下确保埋得够深不会被发现。

    一手把成事不足的被迫来帮忙的霖瑟按回去,望舒还不放心,自己小心翼翼拿灵力幻了只蝴蝶放出去探了探确定没人,才得空转回来翻出个狰狞模样吓唬霖瑟:“我可跟你说,要是你的消息不准他没出现,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可惜望舒容貌生得灵秀婉媚,眉目弯弯总看似微笑模样,这番威胁也生生折做了虚张声势,不过思及无数前车之鉴,霖瑟还是被她吼得一缩头,弱弱地反问:“这个……我也没办法……情报这东西,本来就只是个可能……再者说,司命也说不定会突然改主意啊……那也怪不得我……”

    最后几个字被望舒瞪回去,霖瑟识相地掩住了口,但想一想自己如今境况,再联系一下望舒素来做派,不得不有了不祥预感,连忙拽住准备去伏击司命的望舒,视死如归问了一句:“那万一他出现了,但是你被他抓了现行,怎么办?总不会还怪我吧。”

    望舒温柔地拨开了她的手,缓缓勾起了唇角:“我要是被抓住了啊……”

    看一眼神色悲壮的霖瑟,望舒温柔地一刀剜心:“你就连坐。”

    霖瑟苦着脸看一眼望舒,干净利落地把手上东西给望舒一丢,直接开溜,呼吸之间亦是毫无踪影,估计连她师傅都会诧异她居然有那么快的速度。

    望舒好笑地遥望一眼茫茫无踪的远处,也不打算再追究霖瑟。反正也逗得她那么惨了……

    不过嘛……望舒掂了掂手上的包袱,笑得越发志得意满……霖瑟虽然胆子小逗起来不甚好玩但着实效率很高嘛。

    司命啊司命……这会子,你跑不掉了吧……

    这是司命的一处私产,素好风雅的天帝赐他的温泉,当时还特意取了个“羽境璃苑”之名,院中几重摩柯罗花树众星捧月其中一个小池,粼粼清波映着摩柯罗花繁影,碎玉泻雪煞是好看,望舒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委屈蹲在摩柯罗树上,借着繁密花影将自己好生挡住。

    据霖瑟的情报,司命每月今日都会来这里泡上一次温泉——当然,此次定然不是来特意偷窥司命的,她师尊比司命美出九重天好不好,她都没舍得偷窥……咳咳,跑题了,此次,她是来迫司命自己交出命格簿的……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司命又不是个成大事的,所以嘛,他必然很拘小节。

    望舒就是打算由此下手。

    可惜,这一等,就等了半天到了正午,业已等到睡着的望舒才被意料之外的脚步声惊醒,勉强把自己从梦里拽出来的望舒混混沌沌一瞧,立时瞌睡全醒了,那位悠哉悠哉踱过来的,可不就是她今日苦等的司命?

    但见天河迢迢,在羲和金尾夕晖也染上些微金光,倒映在温泉里粼粼流波,光影万千很是惊心,望舒几乎是鲤鱼打挺翻了起来,一头撞上摩柯罗树干撞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出声,兼撞下无数无辜的摩柯罗花,正不紧不慢解着外衫衣带的司命立时抬头,望舒连忙停了所有动作僵住,可司命仍是定定看着,眼神似还勾着勾着向着树的所在探。

    望舒这会子简直要哀嚎了,司命怎么还在看啊,无奈之下,望舒咬了咬牙,狠心把自己变成一朵摩柯罗花,还配合地抖了抖以证明方才的确是她的姐妹们不听话来着于是你别看了。

    司命不知是不是瞪着眼睛看太久也觉得意趣了了,料想自己的私产也应没人来,顾自移开了眼神开始宽衣解带泡进温泉。

    变成摩柯罗花的望舒在心底擦了把汗,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也不知道是否被发现了,幸好今日带了师尊给的至宝颦玉遮,这颦玉遮是一把伞,可掩藏行迹,六界之内除了师尊和其余几界之主,无人可看得穿,想来对付司命也是万无一失了……

    话说要不是上次自己闯祸受罚,被师尊将颦玉遮封印,如今才解开封印,早早拿颦玉遮伏击司命命格簿早就到手了。想到此处,又是一声叹气。

    不过,管他早晚,得手才是最重要的。

    望舒又配合着抖了一阵叶子,好容易等到司命收拾齐整泡在池子里惬意地昏昏欲睡,望舒才离了枝将自己的摩柯罗花身降落在司命那一堆衣服里,两眼放光地恢复了原身一手撑伞一手开始翻衣服——虽然也清楚司命不大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不过万一最近他防着望舒偷命格簿说不定就会把命格簿带在身上来着……

    翻了一圈不见,望舒倒也无甚失望,反倒是伸手把那一堆衣服抱在了怀中,志得意满地收了颦玉遮对着司命喊话,好整以暇得分外可恨:“司命?小司命?司命命?”

    司命此刻已惬意地沉下了温泉,小半下巴都没入了水中,正舒服地叹息了一声,正逢望舒抖落的摩柯罗花有一瓣幽幽飘了过来,恰停在他下巴上,颇有些痒,便下意识去拂,谁知望舒半路杀出来喊了他一声,当即从露在空中的手臂到水下的身子一寸寸僵成了石头。

    一袭白衣的望舒撑着一纸碧伞,天青色伞面涟开一扇烟雨迷蒙,疏疏勾了几笔亭台楼阁,桥下一尾火红锦鲤逗戏莲花,鲜活得仿佛要径直跃出伞面。发丝一汪墨色迤逦及膝,与奕子修宛然系出同门的一幅清丽眉目勾着零星笑意,狡黠一如狐狸,司命只是看着,都觉出了极大的危机感。

    碧色池水一阵动荡,尴尬到面色青白的司命总算回过神来,似乎是掐了个诀,池中立时升起一池水雾,密密蔓延开来,刹那将小池遮得密不透风,望舒若是不听声音都不知道司命在哪。

    不过,无论如何,司命也会比望舒更着急的……

    “望舒!你把我衣服还来!”果不其然,片刻后,司命的怒吼就出来了。

    望舒掏了掏耳朵,笑得越发满足:“衣服给你,我又没什么好处,凭什么还你。”

    司命憋气:“你想干嘛?”

    望舒很是悠然地挑着司命的衣服玩,眉目一弯:“我啊,无利不起早,自然是要拿它和你换个东西喽。”

    司命谨慎地沉默了片刻,望舒猜,他也是有了不祥预感了。果然,司命再开口时都是咬牙切齿的:“那个不行。命格簿你想都别想。”

    望舒如今差不多握着司命的把柄,自然胸有成竹地拎着衣服转身,心中好笑,面上却做了个遗憾容色:“那就可惜了……买卖不成了。”

    眼看着望舒要带着他的衣服跑了,司命磨了磨牙,尴尬无比兼气闷不已地低声留她:“等等,我的衣服给我。”

    望舒眉目更弯,声音放得极柔,却是恨得人牙痒痒:“当然不行啦……我捡的就算我的……你又不给我想要的,为什么给你啊。”

    “那……那是我……的衣服!”显然司命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望舒笑得更深了,作势提着司命的衣服抖了抖:“你的衣服?上面有你名字吗?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司命咬牙,谁能自恋到那程度,连衣服上都要放自己名字,再者九重天谁那么闲还偷衣服?有名字才鬼了。连奕子修的衣服都没成精能够回答他好不好?

    “那就可惜了。”望舒又抖一抖衣服,故意捡着司命能够着但必须要站起来的位置晃,看着司命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才幽幽收了衣服,“江湖再见哦,记着拿命格簿来赎你的衣服哦,不然我就撕票了……”

    司命牙都快咬断了,偏偏还忌惮着自己如今在温泉里不敢动,只有眼睁睁看着望舒扬长而去,给他留下一句:“对了,我给你下了咒哦……你除了不能传音不能给自己变出衣服布料什么的都可以做……此地甚好,你多泡泡啊……兴许泡着泡着你那些侍婢什么的能察觉到来救救你哦……”

    随后,在望舒嚣张的大笑里,司命默默把牙磨了千万遍,发誓一定要和九阙仙君好好参望舒一本……可如今当务之急是回去,司命府诸人皆知司命最恨有人来打扰他泡温泉,于是这段日子都是司命府默认的放假日期……等到他们觉出不对来捞他估计自己早就被泡成了尸体……

    可望舒封了自己所有自助求助之门……总不能……

    司命默默看了看那棵摩柯罗花,遥想自己能不能摘了这些花拼一件衣服……花神会来和自己拼命的吧。

    司命再度瞄了一眼摩柯罗花,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司命府。

    正百无聊赖打瞌睡的小丫头一个尖叫喊醒了整个司命府:“啊!闹老鼠啊!”

    好容易捡了司命不在休假的众多仙仆们都直接跳脚了,当即整个司命府炸开了锅,都开始拼命翻墙掀瓦打老鼠,偏生那老鼠还十分有灵,跑得比满院子小神仙都快,还似乎对司命府很是熟悉,上蹿下跳不亦乐乎,于是一时间满司命府尽是尖叫。

    “耗子上屋顶了!快抓”

    “噼里啪啦……哎,司命仙君的青琉云璃瓦!”

    “老鼠跳到桌子上了!”

    “噼里啪啦……完了,司命仙君下大力气收的钧青玉屏啊……”

    “柜子底下!”

    “司命仙君的八宝白玉灯树!”

    “床边上!”

    “司命仙君的牡丹飞凤花瓶!”

    “架子上!”

    “仙君的莲花玉台!”

    “凰铭笛……紫翡如意……”

    路过的仙人都停了脚下来看热闹,听到这里揉着眼睛问身旁的仙人:“你看,我是不是眼花了,那老鼠哭了哎!”

    他旁边的神仙也揉着眼睛看了半天,惊得张大了嘴:“真的哎!你看毛都哭湿了!不是预感被抓提前哭一哭吊唁?”

    “仙君所言极是啊!”

    这一片喧嚷里,那只倒霉的老鼠拼了命几个蹦跶蹦进司命房里,司命几个侍婢立时尖叫:“进了仙君房里了!”

    联想方才打老鼠碎了那么多司命的宝贝,这会子进了司命房间,岂不是连司命的房子也要拆了,当下一群人群情激愤拎了武器就要往里冲,这当口,房间却是突兀自己开了,素衣散发颇有些不羁的司命踱了出来,果断喝止了进来祸害自己宝贝的这一群人。

    “可仙君房里跑进去一只老鼠,万一啃了命格簿怎么办?快让我们进去抓了吧!”为首的侍女咬着牙,将手里的扫把挥舞得虎虎生风,司命眼看这群人不肯善罢甘休,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那老鼠,只好抽着嘴角回答:“那……那是我养的……宠物……”

    侍女却是咬牙更狠了:“它打碎了那么多东西,也该罚它啊……”

    司命神色更沉痛,视死如归地开了口:“那……那是我叫它打着玩的……”

    众人平声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升调又咦了一声,最后归为一声整齐划一的叹息。

    司命这口味……老鼠当灵宠,弄来宝贝让老鼠砸着玩……他们拍马也赶不上啊……

    好容易解决了那一堆人,司命端着优雅慈祥的笑容缓缓走回房间,随后以老鹰扑兔子般的速度确认了门窗关好,这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然后捶床痛哭……

    能不心疼吗?能不滴血吗?要不是因为望舒那个坑人的禁咒,他何苦煞费苦心变成个灵宠模样偷跑回来,而且老鼠目标小无人注意想来万无一失,谁知果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殃及了他那么多宝贝……早知如此,还不如变个虫子被一路踩回来……

    原本以为已经算是惨绝人寰了,谁知事情还没完……

    司命一大早醒来,一开门,就和满院子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老鼠对上了眼……

    司命:“……”

    老鼠们:“吱吱吱。”

    赶在司命晕倒之前,一个小侍婢抹着眼泪跑了过来握了握他的手,保重地摇了两下哭着跑走了,之后十几个也都如法炮制,最后轮到女官,才边哭边说了一句话:“要不是从望舒女仙那里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原来您这么喜欢老鼠……”

    望舒?司命听到这名,脑仁就是一疼。

    果然,望舒逮着他昨天这茬事,当即拿他和鼠妖写了个戏本子说书,轰轰烈烈蒹葭上邪,司命也就晚起床了一个时辰,九重天已经口耳相传遍了整个故事,还越发完善虐心,于是听完故事的神仙们都个个提了只老鼠来慰问故事里饱受“情伤”的司命……

    那头女官还在哭:“这不,我们给你找了好多……斯鼠已逝,让它安息吧,您也别伤心了……”

    说完,一甩帕子摸了摸泪,也嘤嘤嘤跑远了……

    司命连咬牙的力气都没了,干净利落晕了……他的一世英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