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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玄武图南

    第二十九章:玄武图南

    王熙之召唤朱雀毁桥之事越传越邪乎,还有人道那不是朱雀而是凤凰,是那她那大白鹅扑着翅膀就化做了白凤凰。

    这事传到了铁桶般严密坚守的石头城,司马衍听闻咋舌,谢安看着王熙之的来信,轻描淡写道:“大白除了比较能飞,吃得多,哪有什么凤凰的潜质,而且她信里说,现在苏峻运出去一万斛粮食都被义军抢了,整日巴巴地来找司徒大人要粮,干脆赶走了事。”

    建康城发生饥荒,石头城里虽有苏峻送来的稻米,但还是吃紧,居住环境也差,两人每日在临时仓库里起居学习打发时日,偶尔会有臣子自台城而来探望两人。

    义军一步步逼近,叛军亦向外征兵占城,而建康城中王导称病自然是密谋部署,让王熙之从太后那里拿到的诏书,往三吴派遣秘使命三吴郡县起义勤王,三吴大部分粮食都将运往郗鉴之处,以供军需。

    如今温峤与郗鉴在建康南面的茄子浦汇合,庾亮陶侃大军抵达石头城西南面的江心岛,遥望石头城。

    就在那夜,谢安起夜时,见远江有烽火燃起,一时间江面像是缀了无数颗细小的珍珠,江风微寒,吹鼓帆船,令人心头如火燃烧。

    谢安叫醒了司马衍,两少年趴在城墙上远远眺望,见远处星火明灭,当即恨不得跳落城头往江那头游去。这大半月可算是憋得两人没气喘,尤其是谢安,若不是司马衍再三要求,他多半要把荀羡或司马昱扔过来陪他。

    这夜随侍的人是孔氏的孔坦,如今他是尚书左丞,他从谢安和司马衍口中得知此事,第二日清晨初明,他叫醒谢安,让谢安掩护他逃离石头城去投奔陶侃。

    谢安原觉得他多此一举,但孔坦苦苦哀求,谢安没法,只好仗着他与石头城驻军熟悉,买通了几处关卡,让孔坦躲在麻袋里坐船运了出去。

    其后孔坦到没到义军处他就不知道了。第二日当苏峻登上石头城烽火台时,见到逼近的义军,微微一叹,“原是安石说得对,本将军一开始就走错一步棋,早知应联合陶侃。”

    谢安道:“将军如今降还来得及,虽命保不住,但两位郎君定可活。”

    末路枭雄自然不会临阵脱逃,而且苏峻尚有孤注一掷的资本,起码祖约尚在外有驻军。

    如今在寿春无粮的祖约决意攻打浔阳,突袭义军大本营,想动摇义军的根基,在后方造成威胁,然而此时石虎却不顾北方慕容氏攻打段氏鲜卑之乱,派遣将领渡河,进攻寿春。

    ……

    ……

    此时北方石赵的境况已变,石勒于两年前去世,石虎起初要挟太子继位,封了自己为丞相、魏王,把持朝政,其间石生、石朗起兵讨伐石虎,却被石虎一一镇压。

    石虎原是要派汲郡太守石聪石堪渡淮河,但一名氐族苻氏少年找上了他,这少年自称是龙骧将军、流民都督且驻于枋头的苻洪之子,名为苻央。

    苻央见石虎,愿助魏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夺得寿春。

    石虎只知氐族苻洪有两子,三子苻健年十八,四子苻雄年十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儿子名叫苻央。

    这苻央生得娃娃脸却不失俊美,只是个子有些矮小,魏王后郑樱桃一见又是犯了老毛病,难得这襄国也出美少年,她盯着人许久不眨眼,最后还是棘奴叹了口气道:“王后,此人是女子。”

    苻央望着棘奴笑意盈盈,霎间那原本波澜不惊的眼波流转魅惑,如桃夭灼人。

    “小女排行第二,魏王只知道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名声,却不知家中最聪明的人是小女。”

    苻央,字未央,取长乐未央之意,年十九,却因个子娇小容颜稚气,常被人当成十三四岁的小少女。

    石虎淡淡道:“你有何本领,且说来听听?”

    “寿春城中将领有小女的人,可将祖约的亲人虏获,再在城中制造混乱令军心涣散,原本祖约如今就打算分兵往浔阳偷袭,而建康运来的一万斛粮食又被义军劫了,如今寿春城中连饭都吃不饱,人人自危。”

    苻央有条不紊道来,神情从容尤胜其父。

    石虎笑道:“有意思,本王原以为这世间有趣的女子只有樱桃了,没想到又横空出了苻未央,你可是要亲往寿春?你身娇体弱,可知刀枪无眼?”

    苻央从容道:“那是自然,未央早就想跨过淮水见识那半壁绿水青山,若有机会还想去见一个人。”

    “何人?”石虎这时才想起某个让他记挂的小孩,“说起来,本王也有想见之人,若能大军临建康,不知那小孩还笑不笑得出来。”

    苻央转了转眼珠道:“去见一个小姑娘而已,看看到底是她厉害还是我厉害……魏王自然是听过蓬莱阁的,听闻您还曾派人去寻过蓬莱阁,若我告诉您,我这副模样是吃了蓬莱阁的仙丹从此不会老……您会不会高看我一些?”

    ……

    苻央离开魏王府,手中握着通行令和石虎手信,脸上笑容掩饰不住,连原本住不惯的襄国都看得顺眼些,而羯人的别扭口音也听得舒服了。

    她此刻笑得与天真无邪的女童无异,若不是少年打扮,不知多惹人注目。

    棘奴奉石虎之命一直暗中跟着苻央走了几条街,最终见苻央往在一家小酒肆走去,里面似乎有人在等她。

    靠窗的桌前有个十岁出头的少年狼吞虎咽对付羊腿,苻央一见他饿坏的模样,不由啧啧道:“小猛,我将你从乱军中捡来是培养你成为名士,而不是这样粗鲁吃喝的小孩,真是太配不上我了!”

    小猛白了她一眼,咽下一口rou道:“之前说好的,你负责赚钱供衣食起居,我负责帮你出主意,看你这得意模样,是跟石季龙说了你吃什么仙丹的谎话吧?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蠢钝如猪!”

    “王、猛、你、说、什、么?!”苻央气鼓鼓道,还不忘压低声音道,“我乃玄武大帝降世,你竟然骂我是猪!”

    王猛笑眯眯用油乎乎的手擦在干净的衣裳上,“玄冥之身,龟蛇合体,你之前骂过了不准让我叫你是龟蛋和蛇精。我又许久没吃过猪rou了,现在想的紧。”

    在旁偷听的棘奴听两小孩东拉西扯一阵,实在觉得没营养,干脆撤走回去复命。

    苻央见棘奴人影消失,这才道:“小猛你最聪明了,方才我们一唱一和让棘奴以为我说谎夸大,这下石虎就会放心我,毕竟他身边有太聪明的人也不好,咱们小猛可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可不能被他夺走。”

    王猛不置可否道:“我虽然觉得自己很聪明,可世间之大,一山总有一山高,你张口一句蓬莱阁预言,就说我将位极人臣,助你统一北方,功盖诸葛先生……这等疯话,我只当你是骗我这小孩了。”

    苻央得意笑道:“原本你要跟着我那未出世的侄儿混,可被我不小心翻阅了那后世书,先得到你,你且等着吧,这世间必有我苻央的足迹,而你就是助我得到天下之人。”

    “未来女皇陛下,别再做白日梦了好吗?看看石虎可曾赏你金银没有?跟着你这离家出走的小女子闯荡天下,可真让人觉得不安啊……”

    王猛打了个饱嗝,他自幼因石赵攻陷青州而失去了家园,一直都是在中州流浪为生,那一日也不知这小女郎哪根筋搭错了,带他来到襄国好吃好喝奉上,还口口声声说要抢三弟苻健的皇帝之位,亲手建立大秦帝国。

    氐族苻氏?想要取代石赵?嗯,等石虎死了再说吧。王猛心想,虽然这小女郎烦人,但这乱世,若有人整日在他耳边说话,供他吃喝,倒也不错呢。

    不多时,苻央带着王猛先石聪石堪一步渡淮河,潜入寿春,因为有内线的缘故,苻央很顺利捕获了祖约的jiejie和嫂子,等到两军兵临城下时,祖约宅院起火,这一把火正是苻央所放,不但烧得祖约狼狈南逃历阳,还令城中部队不战而溃。

    石赵军队一路横扫淮南,投降百姓竟有数万。

    好在石虎对郗鉴仍有阴影,虽知道郗鉴如今忙于内乱,但还是怕又中了埋伏,命他们停在寿春不动,静待建康那边的战况。

    这一转眼就是到了四月,寒气渐退,雨水浸润之处绿意渐渐盎然,王猛住在祖约府中,做着他一心看书不理琐事的读书郎,换了女装的苻央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最终忍不住道:“你看够了吧?那陈郡谢氏的三郎有那么了不起么?你自打听了他的事后就捧着书日读夜读,也不怕把眼睛给读瞎了,你还是小孩子啊,不要这么逼自己。”

    王猛正色道:“我虽年幼,但同是十岁,谢家三郎已将某位将军的眼睛给弄瞎了,还从石季龙手下逃生,通晓玄曲,书画双绝,文武双全……”

    “而且北方又有慕容恪少年英武勇战无匹,这世间能人如此多,再过几年,这天下就是他们的天下,而我呢,若再不奋起,只怕要泯然于众了,如今寿春已助你攻下,以后你那些鸡零狗碎的事不要来烦我,让我安心看书罢。”

    王猛小脸蹦得紧紧的,就连说话的时候视野没挪开这书卷。

    苻央原本还想跟他斗嘴,但他看严肃的模样,不由叹道:“世事可难料,你与谢安终有一战,但我更感兴趣是他的青梅竹马,我长她几岁,也不知是她厉害还是我厉害呢?”

    王猛懒懒问道:“琅琊王氏的女郎能跟你什么?比手腕?”

    “张口闭口都是女郎,可知玄道之路上没有男女之分,只有胜负之分。”

    王猛抬眼瞥了一眼苻央的小团背影,只觉得她还是去做梦比较好,就算比身高和身材,你也比不过人,听说那琅琊王氏的吃食是江左最好的。

    这在寿春的两人惦记着建康城的两人,可那两人,一个好久没吃rou,一个每日都在喝粥,还不能见面,受尽相思之苦,要多惨有惨。

    当然最惨的还是作战的那些人,无论是苏峻还是温峤还是郗鉴,还是逝去的桓彝……硝烟烽火肆起,王熙之每日写字骑马逛一圈乌衣巷,谢安每日练字看书唯一的乐趣就是趴在石头城烽火台上俯瞰滚滚长江。

    也许他们是最幸福的那类人,未曾经受王猛这种自幼颠沛流离的生活,未曾用过用生水果腹的日子,就算建康周边打得再厉害,他们被长辈们庇佑着,尚能安然卧榻安眠,即使是稀饭也能喝到管饱。

    谢安虽被困石头城,对外面的战事掌握得一清二楚,苏峻到处碰壁,节节败退,数日没来石头城的苏峻忽然出现,对谢安道:“寿春已陷,而且是不费一兵一卒?”

    谢安奇道:“对方竟有如此智将?而且祖约将军不是守在寿春么?就算没粮草,也不能弃城而逃啊。”

    苏峻简略将寿春陷落的事情讲了一遍,谢安刚一听到那个苻姓就有些奇怪,“氐人?苻洪如今不是在枋头么?是派了哪个儿子来?”

    苏峻叹道:“看来你对北方很是了解,枋头是军防重镇,苻洪不会轻易离开,他的儿子自然也跟着父亲,可没想他的二女儿离家出走,往襄国求了石虎,施计令寿春大乱,轻易夺城。”

    谢安奇怪,这历史上这时还没他苻氏什么事,横空出世的苻家二女儿更是诡异,历史上哪有这女子的名字……不过他也见怪不怪了,然后又听苏峻道:“这苻央古怪,身边带着一个十岁孩童,听寿春那边探子所言,苻央时常夸耀那孩童才是想出攻城法子的人,是神童。”

    谢安淡淡一笑,“将军这时还有兴致同我讲这些,想必是有办法战胜义军了?”

    苏峻这几日面色不太好看,目光冷峻道:“明日要下一个决断,今夜找你说说话,说完就走。”

    谢安心中马上预感了不安,但还是镇定道:“恭送将军。”

    待苏峻离开后,谢安忙去见这几日值守石头城的袁耽,悄声对他道:“苏峻已被逼入绝路,只怕他身边那些幕僚会劝他下杀招,你赶紧去城中告知司徒大人,让他带着群臣暂时躲避,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