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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晚来天欲雪

    第十一章:晚来天欲雪

    如此以来谢奕的双生子的名字就被谢安定了,女孩是jiejie名为谢道韫,男孩是弟弟名叫谢玄。

    有了大名自然也要有小名,既然有了谢朗叫胡儿,谢玄也得了阿羯的小名,至于谢道韫的小名,褚蒜子心直口快道:“既然我叫蒜子,meimei就该叫葱子啊!还有阿椒也行。”

    谢奕有些犹豫道:“先容大舅舅想想。”

    小孩出生都是皱巴巴脏兮兮的,但这对双生子都是雪白玲珑,哭声嘹亮,眼里透着一股灵气,看着十分健康。

    经黄初平一番检查,确定小孩身体素质非常好,只需细心呵护,必不会有早夭之祸。

    众人纷纷感叹夸赞葛洪这些年的药和黄初平隔三差五地看诊,小孩刚生下来,焦氏也乐得开始准备小孩的满月宴席,纵然如今京中流传着苏峻即将造反攻打建康的事,但谢家沉浸在新生命的诞生里,并未放在心上。

    眼看谢奕都生了数子,谢真石又回到建康,当然第一件事就是要张罗亲弟弟谢尚的婚事,谢尚今年二十六,眼看已到年底,立马就要二十七岁,容貌不但丝毫未老,还愈发气质妖治,眉目间风韵沉淀,但若是不笑,冷冷看你时就会令人觉得这美是一柄诛心利器。

    这样绝美的郎君,寻常女郎别说跟他站在一起就连说话也会结巴。

    谢真石将谢尚和谢安拽在一块,不由叹气,“怪就怪你取了爹娘的长处,若你跟阿狸似的,长得俊朗温和,也不至于吓得没有女郎敢跟你相处。”

    王熙之接过谢安递来的瓜子,还热乎乎,如松鼠般边吃边含糊道:“龙伯说,尚哥哥这样谪仙人儿,就该配不寻常的女郎。但对他有意的人可不少,袁耽一直想把有幼妹女正嫁给尚哥哥的,还有温峤两女,都可让尚哥选。”

    谢安问道:“温峤两女?可是那年欺负你的温氏姐妹?我原以为她们看上了顾悦之他们呢。”

    王熙之笑道:“大概是因为尚哥哥长得好看罢?她们还觉得阿敬悦之都是小孩呢。再说这些年她们在武昌,这么久没见,估计连阿敬他们的样子都记不得了罢。”

    褚蒜子也凑过来道:“熙之jiejie说的温氏姐妹可是温胆和温光?我在武昌住的时候,跟她们有过来往,脾气比蒜子还大呢。尚哥哥可不会喜欢的。”

    谢真石思忖道,无论是袁氏还是温氏与谢氏门户相当,袁耽跟谢尚是好友,他的大妹袁女皇嫁给了殷浩,小妹女正也有些名声,还听闻暗恋谢尚许久。至于温氏,温峤如今在江州手握重兵,与陶侃互相牵制,同时防着苏峻叛乱。

    无论是哪家都对谢家有益无害,可惜谢尚无心终身大事。若再这般清心寡欲下去,只怕父亲这一脉就要断在他手里了。

    谢尚见被小孩子议论自己婚事,一手掐着蒜子的脸,一手揪着谢安的耳朵,皮笑rou不笑道:“阿菟我可不敢罚,但你家阿狸可得受双倍。”

    王熙之浅笑:“尚哥哥,我就随便一说,你不用担忧,我家虎犊哥哥也还没定亲呢,整日被伯父催着。他头发又白了不少。我方才是逗你的,其实修道之人的清修,本就是该修行人间至乐,庄子言。此乐非富贵名利,我想这该是问心,若心里平静且喜欢,就是修行。”

    谢尚和谢安皆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去了衡山数月,一回来。王熙之连说话的方式都与往日不一样了。

    谢尚放开谢安,有些怜悯道:“阿狸,你家阿菟若要去做女冠,你记得去把那间道馆给拆了知道吗?”

    谢安与王熙之两人的事仿佛都周围人约定俗成的打趣,小时候还会有避忌,如今可是明目张党地道出,这两人一不反驳,二不应答,坦荡应对。

    谢家无比满意王熙之,只是琅琊王氏的身份摆在哪里,就算是要议婚,也得寻个好时机才行。

    谢安听完谢尚的调侃,翻了个白眼,王熙之这些日子事无巨细都写在信里,除了这说话语气有些变化,旁的还是没变。

    建康的冬日又冷有湿,最惬意当然是窝在家中围着暖笼。

    在王熙之离开建康的日子,谢安在王导的同意下将她书房的窗户都装上了琉璃窗,琉璃虽不稀罕,但在洛阳时多为上层人士所用,南下之后,连宫中也只有皇后宫中有。

    琉璃窗可隔窗望雪,让王熙之练字放松时可抬头望雪景。

    有琉璃窗就有琉璃盏,盏中放着一颗腌渍的青梅,里面盛着色泽温润的果酒,酒色醇绯,在烛光下美得像盛满了珠宝。

    王熙之房中堆满了从魏华存那得来的书和器物,她从里面挑拣两件准备送去给谢道韫和谢玄做周岁礼物,谢安在一旁坐着看,这本春秋战国时的史书在五十年前被盗墓者从魏国某位王的墓**中发现。

    书里所记上至夏朝下到战国政变与军事,原本就在太学院里,有谢安祖父的手抄本,如今谢安打算再抄一遍,抄完大约这个冬天就过去了。

    王熙之瞧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由问道:“是不是觉得整日抄书闷?龙伯让你做这些,是在考验你的耐心呢。”

    “我知道,不过近日有些不安。”

    谢安的不安来源于苏峻即将到来的叛乱,庾亮太过独断,连王导无法阻止,看来有些历史是避无可避了,一旦建康城破,这乌衣巷的宁静只怕要遭到苏峻流民兵的一番肆虐。

    庾亮除了不适合做权臣之外,别的都好,甚至是极为出色。

    只是谁能保证自己站在高位时不自我膨胀呢?

    “苏峻?”王熙之立刻明白了,“回来路上,舒伯提过,可阿狸若担心,只怕这事可能会真的发生哦。”

    谢安问道:“你就这么信我,说不准那苏峻会乖乖卸任回京呢。”

    王熙之道:“庾大人做得太不厚道,若是换成我,也是要反的。”

    她说完自己反而先笑了,“我能理解敦伯当时为何要反,大约也能理解苏峻。虽然苏峻在我敦伯眼里跟个跳蚤似的。”

    谢安调笑道:“不愧是小老虎啊,幸好你是女孩,又修玄道,不爱管这些闲事。年纪又小,不然当时你要跟着你敦伯一同干掉司马氏咯?”

    王熙之望窗外看了看,只看到漫天的阴霾与雪,然后才放心悄声道:“司马氏只是马,又不是龙。篡魏之时何其残忍,八王之乱搞得北方乌烟瘴气,要他们何用?不过龙伯和伯父阿爹们不这么想……其实我的性子若不修道,只怕会任性而为跟敦伯一样可能毁了琅琊王氏,还好,我是女孩,又喜欢写字,不想理那些俗事。”

    “若你不是女孩,那我以后怎么办呢。”谢安揉了揉她的头,“也不要做女冠。不然我真会拆道观的。”

    房中墨香幽幽浮动,两人都饮了些许酒,脸色微酡,他这番表白的话,用平常淡然的口吻道出,王熙之双眸明亮,笑道:“若我不是女孩,那我们就可以做兄弟啊,就跟你和桓温似的。”

    谢安失笑,“桓温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你可不许乱来,我家阿菟以后每日只要练字清修吃吃喝喝晒太阳就可,想要去欺负人,只管冲我来。”

    “欺负你?以后你要加倍欺负回来的。”王熙之打个哈欠。将将枕着谢安的手臂闭眼小憩,谢安轻轻拍着她的背,世界安静得只听得到雪粒簌簌打落的声音。

    许久,王熙之轻轻道:“其实自从亲见魏夫人升仙之事,心想若我能修得升仙,不但是死了。还再也见不到你,这样不好。”

    谢安沉默许久才道:“那我同你一起死。”

    “好。”王熙之闭着眼浅浅笑了。

    ……

    王导自然是从阿乙那事无巨细听到两人对话,老人家是愈发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他这老头子还没整日念叨时日无多,这两人倒是生死相许起来了。

    而且阿乙形容两人语气,就跟说一起吃饭那般轻松,但又觉不出一丝撒谎的意味。

    阿乙忍不住问道:“其实主人早有心思成全他们,为何不提议婚事,先订下也无妨,免得又被庾太后惦记上。”

    王导微笑道:“现在促成司马氏和杜氏,庾太后也不好反对。可小猫儿想娶小老虎,得靠他自己的本事,而且小猫儿现在身边没有旁的小娘子亲近,考验远远不够。”

    阿乙同情叹道:“我看主人你真是还没玩够。”

    王导正色道:“你倒有空cao心这些,如今阿丁阿丙在北方,你总不能把苏峻那边消息的打探都交给阿甲,他武功不如你,万一被苏峻发现,你能逃,他可就说不准了。”

    阿乙立刻收敛笑容,应道:“苏峻真有如此厉害?我倒想会会。”

    王导的人脉时刻盯着苏峻,但还是心中不安,特别是谢安最近的不安反常,他觉得很有可能会出事,最坏的结果就是苏峻彻底暴露狼子野心,与旁的贼臣勾结进攻建康。

    而且,司马宗与其部下下落不明,说不准就藏在苏峻营中。

    苏峻当初曾在建康对抗王敦极其部下,对建康军防十分清楚,历阳又近建康,水路陆路都极容易达到。

    又过了几日,王熙之带着魏华存留给儿子无暇的东西去了一趟青云塔,谢安正巧想去郭璞那儿,于是两人同去,近日谢安刚看完,整个人晕乎乎的,干脆画了一幅太阳系的星球图准备贴在老神棍的书房,告诉他,自己已经将书里的恒星日食月食都搞清楚了。

    想来魏夫人都是八十多岁,她的儿子年纪起码也有三四十,可惜这无暇不但身高没长,连脸蛋也是青涩少年模样,还对着郭璞一口一个师父,让人不得不感叹驻颜术的高明。

    “以前跟着麻姑学了结幻术,而这玄修天赋倒是只适合修驻颜术,不似小师妹你的玄力深厚,也不似小三郎内心清明如镜,我只能做些粗活了,如今母亲升仙,以后我会替她在建康附近建一座道观……也不知哥哥是否知道此事,如今他远赴西域,也不知是在沙漠中渴死还是饿死了还是被狼给叼走了……”

    无暇似乎许久没跟人说话,逮着谢安和王熙之就说了一通,两人好不容易听他絮叨完毕,终于见到了郭璞。

    郭璞一反常态,头发乱糟糟地,胡须也未加整理,趴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也不知在感受着什么,房间里暗暗地,一道无名之光不知从何处反生出,让人勉强看得清些许人的轮廓。

    王熙之抓住谢安的手,让他不要先进门,轻轻道:“师父在问星。”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安打了个哈欠,干脆退出去,吹着冷风等着。

    过了一会,郭璞边跳着穿鞋边对谢安道:“你可得了龙马?若是得了此马,看来血光之灾就要应验了。”

    “……策马江东?”四年前的字条,谢安还隐隐记得。

    “对!”郭璞一脸兴奋道,“不过迟了四年,就有变数,说不准是你杀别人了!”

    “承你吉言。”谢安装作摩拳擦掌的样子,将那卷夹着太阳系地图扔给他,“我觉得郭先生这阵子可以去山上看看建康的风水。”

    郭璞眨了眨眼,“风水?”

    谢安正色道:“看看建康紫气东来的同时,是不是血影西来。”

    郭璞一拍大腿道:“我正算到建康西面有阴云压城,你这小子从不好好学卜筮,如何比我还算得准?”

    郭璞预言屡屡成真,为世人所崇拜,如今虽是装死隐姓埋名,但庾太后定是知道的,庾太后知道,庾亮怎么可能不知道?

    谢安道:“你觉得我能得龙马,那我还是普通人吗?可我说话没人听,你若有心,最好跟庾亮说上一声,免得到时候夹着尾巴逃城!”

    郭璞一脸颓丧,幽幽道:“……说了会折寿。”

    谢安转了转眼珠,“那为何还给我算命?不怕折寿?”

    郭璞轻咳一声,“因为天命天定,我说出来无事,但眼下的苏峻之事,是人定,可用人解。”

    谢安顿时精神起来,问道:“如何解?”

    郭璞摇摇头道:“这些是算不出的。”

    说了等于白说,就在他与郭璞交流之后不久,王导的情报网传来消息,苏峻秘密派人北上寿春接触镇守此地的豫州刺史祖约,欲要两人联合讨伐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