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丹丹的病
从我和刘玉芳在黄果垭镇酝酿去县城购房,故事时间跳转到现在进行时,也就是2016年我开车与人发生追尾那天,以后十天,我一直没时间更新故事,因为家里出了点事。 于是我中断过去时的叙述,顺着现在进行时继续下去。 丹丹病了,不在黄果垭,而在县城,几年后,她十九岁了。 前面说过,她传承了我的智商,童年记忆力超强,能记住旺旺超市里所有零售商品的单价,理解力和正常孩子没有区别,可是到了青年时期,由于她没上学,每天关在家里,躺在地板上,她的大脑发育没过童年就基本上终止了,此时的智力仍然停留在十来岁的水平上。 我们两口子每天忙于生计,与她交流的时间不多,逐渐的,她说话越来越少,经常显得郁郁寡欢的。 她虽是个脑瘫儿,身体却一直棒棒的,据刘玉芳回忆,还是她三岁时,在石河村的农民街进过一次医院,感冒高烧去医院里输液,随后十几年里,连伤风感冒也很少闹过,我和刘玉芳除了喂她饭吃,搬她去卫生间,其余时间就把她放在地板上看电视,每天早晨出门前,问她想看哪个频道,大白天里就一直放着。 没病则罢,这样的脑瘫儿,一病起来就很严重。 从2016年八月底的某日开始,丹丹突然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症状:吃过东西就呕吐,每天如此,吐得很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头几天我们并不太在意,刘玉芳甚至骂她装病,我们商量着就在街边的药店里买了点帮助消化的普通药物给她吃,半月后,病情不见好转,于是我们有些急了,怎么说呢,尽管她是个脑瘫儿,毕竟属于家庭成员之一,十九年了,我们把照料她当作了生活的一部分,而非常年累月的负担,甚至成了一种乐趣,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将会造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缺失一般,我们一家子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半月后的一天,我们把她绑在轮椅上推下楼,随后把轮椅放进传祺的尾箱,把她放在后座,用安全带挂着以免滚下座位,开车到了距离小区不远的县城中医医院,那是家新建医院,不太拥挤,安静,母亲曾因脑梗在里面住过院。 此时丹丹的身体机能出现了一种难以逆转的变化,全身痉挛消失,手脚不再硬邦邦的,绵软无力,我们误以为这是半月来她很少进食的缘故。 排队挂号时,刘玉芳站在队列里,我则守在轮椅边,丹丹的脑袋已经抬不起来,病恹恹的耷拉着,坐在轮椅上,我不得不用手费力的把她脑袋扶正。 这样的一个病人,每次出门,自然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不过我们两口子早已习惯了。 在极短时间内,她的身体机能迅速衰减下去,我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对她来说这是一场大劫,也不知她是否能挺过去。 挂了个消化科,乘坐电梯到高楼层,医生还算不错,见了丹丹,优先为她看病。 主治医生不能确诊,按惯例叫我们为丹丹做各种检查:肠胃CT,血常规,心电图,总之这是一套医院创收的手段,我们默认了,推着丹丹上下电梯,每上下一次,都得耐心等待,逐一完成各项检查。 耗了半天,检查结果出来,心电图正常,血常规有两个指标稍稍偏高,也在正常范围,肠胃CT没扫描出消化系统的什么器质性病变,主治医生对丹丹的呕吐症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开了些没用针对性的药物,叫我们回家,一边喂药一边观察,随时回医院问诊。 过了三天,用药后,丹丹每天仍然阵发性的呕吐,吃什么吐什么,吃进去的东西,两三个小时后吐出来还没变,稀粥的米粒还是原样,证明她的胃功能几乎消失,为了保证她维持生命的起码能量,我不得不自己当医生,去街边的药店里购买口服葡萄糖液,那种塑料管的,扭开塞子,塞入她嘴里,让她慢慢吞下去。 三天里,丹丹胡言乱语,一会儿说喉咙里有个东西碍着,一会儿说脑袋里长了个包,一会儿说胸口疼痛,我们两口子细细按压胸部,当按到胃部时,她就说痛,以为她患上了某种类型的胃炎,于是三天后再次去中医医院检查。 这次在我们的要求下,医院做了食道和下消化道CT,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当时伏天刚过,气温持续走高,医生甚至认为是暑热导致的消化系统功能紊乱,重新为丹丹配了些药,叫我们把她带回家一边用药一边观察。 又过了几天,医生配的药物没任何效果,丹丹每天呕吐不止,眼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我们两口子越来越揪心,既然医生的药不行,我只得自作主张,在网上反复搜索类似的病例,去街边药店配药,今天配这一种,明天配那一种,都是针对肠胃以及消化的,什么阿莫西林、吗丁啉,以及乱七八糟的中成药,吃了还不见效果,随后我想,县人民医院的医疗资源比较雄厚,医生每天面对太多的病人,即便是庸医也有一定经验了,于是和刘玉芳一起搭载着丹丹去了县人民医院。 在县医院门诊大楼里挂号排队,我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中国人太多了。多得挂号也需要排很久的队,病人们大多是乡下人,乡下人虽然朴实,不过公民素质比起成都绅士来说相差甚远,见一个耷拉着脑袋给绑在轮椅上的病人,生命垂危了,却没有一个主动腾出一个位置让我们插队,还好,十几分钟后,一位年轻的女导医走过来,去窗口打招呼,我们才优先挂了个消化科的号。 推着轮椅乘电梯去了三楼的消化科,刘玉芳以一个乡下女人的精明,故意把轮椅推到门诊室门边,医师见了,挥手叫副手把我们引进去,不用按号就诊。 门诊室里,我加深了底楼挂号时的印象:中国人太多了。而且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每天到县医院的病人成千上万,说起来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间门诊室里挤满了人,把轮椅推到病员坐的凳子旁边,医师已准备看丹丹了,一位留着鸡公头发型并染了黄绿色的年轻男人蛮横的挤进来,挡在我们面前,把门诊卡塞给医生。
“请等一下,这里还有个重病人。” “只需两分钟。” 年轻男人一副乡下街头小混混的样子,将他女友一把拉到医生面前。 医生无奈,只得耐心的问诊,说是两分钟,女子却拉拉杂杂,问这问那,什么都不相信医生,仿佛她的生命比谁都宝贵一般,我们这一等,等了大约一刻钟。 那对年轻情侣走后,本该看丹丹了,门外却冲进来两口子,带着一个几岁的男孩,直接冲到医生的桌子前,递过一张处方单什么的,看样子已经就诊,前来复查什么的,医生无奈,只得放任他们插队。 复查回访医生,按理说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一两分钟即可,可是这两口子看起来是富二代,穿金戴银的,把宝贝儿子的健康看得很重,龙种一般,医生已经很明确的回答了他们的疑问,却接连不断的提出一些问题,这些问题,连外行的病员们听来也觉得荒唐可笑,不过医生出于职业性的礼貌,不得不耐心的逐一解释。 原本,我上小学体育课,喜欢男孩子,尤其喜欢好动的孩子,而这个男孩胖胖的,样子长得还不错,不过他看起来因为父母的强势,早就有了某种优越感,就算在公众场合,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目无旁人的样子,好像老子从小天下第一一般,高声叫嚷、随便拍医生的桌子,见我们等在旁边有些碍事,冷不防踢了丹丹一脚,而他的母亲略略望了一眼丹丹,脸上没有丝毫歉意,微笑着看了看男孩,拍了拍他的头顶轻轻训斥道:“嗨,你怎么随便去踢别人呢。”仿佛别人就不是人,只有她的孩子才算人一般。 “没事。”我强压住怒火,护住丹丹,以免再次遭受男孩的攻击,恨不得把这小杂种灭了,身为教师,这种恶念本不该滋生的。 等这个回访主治医生的,又等了大约一刻钟,终于轮到我们。 给出了中医医院的诊断结果以及CT片子,医生详细询问症状,也不能确诊,按惯例要我们重新去做检查,肠胃和咽喉的CT都得做,有一两种检查完全没必要的,比如心电图,当然,其中的潜规则,不外乎是为了给医院创收,不过为了得到确诊,我们都默认了。 推着轮椅乘电梯上下楼,缴费,检查,尽管检验科的医生见丹丹垂危的样子,没让我们排队,等待的时间依然漫长,更加深了我的一种印象:中国人太多了。 耗时半天,终于拿到各类检查结果,再次到消化科,医生说;“肠胃内不见异常,不过肯定某个部位存在炎症,住院吧,在住院部一边输液一边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