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吃坝坝宴
以后几日,到傍晚,关了铺子,把丹丹抱上五楼,吃过晚饭,牵着刘玉芳的手,沐浴着夕阳昏黄的辉光,漫步在古镇周围的几条村道上。 时值深秋。 山野间呈现出斑斓的红、黄、绿。草根和草叶枯黄衰败,夜里霜降过后,草尖儿火红火红的,野火烧过一般,而夹杂其间的,还有些生命力更顽强的杂草,坚持着原本的墨绿和翠绿,看上去美极了。 而在古镇之外,沱江的最后一道洪峰早已退去,河水变得又清澈又安静,绕行在群山之间,流淌在远古形成的冲击平原上,舒缓的流向东方。 高天之上,多年不见的雁阵又回来了,苍凉而悠远的叫声,不分白天夜晚,在高空中此起彼伏,向人们发出宣告,深秋已越过地平线,悄悄来到了故乡。 两口子携手,漫步在熟悉的山山水水之中,恍然间又回到了扯兔子草拾柴火的童年时光。 咋说来着,什么权色双收,什么身价亿万,见鬼去吧,其实我最需要的,最留恋的,不过是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而已,现世中的一切犹如过眼云烟,自然才是相对的永恒。 由此我想到古代的圣人们。老子教导人如何融入自然获得长生,孔子教导如何人融入社会获得内外之平衡,百家由此争论上千年,一直没有定论,其实儒道两家,在我看来,各自暗藏其的玄妙,不能说谁是谁非的。 我非仙人,拖带着一家子,每天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说起出世成仙,神往而不能身往,只求暂时的闲云野鹤之心境而已。我更非圣人,说入世成圣,大隐隐于市,达到个人与世道的和谐与统一,则少了些涵养修养,更少了圣贤那种非凡之定力,想也不敢想的。 闲话少说。盛世不谈修身,乱世不谈养性。 再说购车欠下四千元,成了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 对于摩托车,刘玉芳当然是个外行,雅马哈出现在新市场时,店主们心里都明白价格上万,却很“懂事”,顺着我的意思说,这车花了八千元,价格的确很高哦。 蒙骗着老婆大人,必须尽快填补窟窿,否则,她哪天一旦知道真实价格,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 一天,填补窟窿的机会来了。 再说姚夏玲和那位县城石油公司的部门经理喜结良缘后,多年来在外面逍遥惯了,当了两三月贤妻,再也耐不住寂寞,跟道上的人恢复了联系,三天两头朝外面跑,而那位部门经理从旁人口中,对她的过去有了一些了解,两口子于是产生了裂痕,越闹越厉害,随后男人趁她不在家,一气之下把家具全部拉回老家,拒绝与她见面,于是离婚成了必然。 其实部门经理收入虽说不错,家中兄弟姊妹多,父母生病,一直没多少积蓄。 婚前,房子是姚夏玲出全款买的,出于歉意,好说好散,离婚时把房产留给了男方。 随后,姚夏玲再回古镇,重新成为自由之身,她比我大两岁,四十三了,尝试了这次,一辈子也不打算结婚了。 姚夏玲深谙人情世故,作为昔日的大姐大,一年后重新杀回古镇,借自家老母做大寿的机会,邀请不同层面的亲戚朋友前去赴宴,以此恢复过去的大部分关系。 作为曾经的合伙人,我接到一份请柬时,刘玉芳脸色很不好看,嘀咕道:“妈的X,大姐大不是嫁人了吗,怎么又杀回古镇了?这次他妈做大寿,到底送多少呢?既然在乡下吃坝坝宴,我看送两百就合适。” 我唉声叹息的劝道:“唉,人家给了我们家那么多好处,还在乎送多送少干吗,两百怎么好意思出手?至少送个八百才行。” “龟儿子穷要面子,就是喜欢cao阔气,好好,就依你,八百就八百,不过吃了饭必须尽快回来,”刘玉芳甩给我一千二,“主人若是要你捧场,实在走不了,就拿四百去打牌。” 口袋里仅有几十元零花钱,想到下午没课,希望吃完坝坝宴后,在赌桌上碰碰运气,于是说道:“姚夏玲是什么人,揣着四百元敢上她家的赌桌吗?” “你又是什么人?敢和她比?再拿两百去,不要就算了。”刘玉芳说着,挤牙膏似的又甩给我两百。 我心里明白,姚夏玲组织的赌局,出于面子,客人们准备的赌资起码上万,六百元怎么也不敢上桌子,却拗不过一家之主,把礼金装入红包封了,骑着靓丽的雅马哈朝对岸的金水村飞驰而去。 周校长也是金水村人,就算过去有点不愉快,相隔那么近,肯定会去赴宴的,否则算是姚家不给面子。 总之我并非姚夏玲的圈子中人,思量一阵,决定先到周校长家,以他的兄弟伙名义一起去赴宴,以避免旁人猜测我和姚之间存在什么暧昧关系。 果然,周校长已经回了老家,正准备赴宴的,堂堂的联校校长,却不会开车,没有私车,于是我骑着雅马哈搭载他去了姚家。 多数赴宴的客人,是冲着姚夏玲的面子去的,这时她正站在院子门外迎接客人,接受礼金,而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见到我和周校长,目光都齐刷刷的扫了过来。 姚夏玲首先和周校长打招呼,随后才叫我的名字,笑盈盈的客套一番之后,朝我挤了挤眼睛,暗示我很“懂事”,表现令人满意。 坝坝宴做了四五十桌,极为热闹,除了姚的关系外,她还有个jiejie,姐夫是古镇上的前政要,此时退居二线了,不过仍然在当地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至于姚家别的关系或背景,就不得而知了。 前来的客人,很多是正道上的,或亦正亦邪,至于发哥,在县城里抽身不得,请刘高送了份大礼。 这日来姚家赴宴的客人,囊括了黄果垭镇政商界的大部分头面人物,连新到任的一把手也来了,还包括道上的后起之秀范老三。 无论是金水村,还是整个黄果垭镇,能接到姚夏玲的请柬,被认为是一种荣幸,哪里在乎那点礼金呢。 姚夏玲的老家,是一座农家四合院,虽很宽敞,还是摆不下几十桌酒席,于是在院子前后的竹林盘和菜地边摆了很多桌酒席。
尚未开席,每张桌子上甩了一包中华以及糖果瓜子款待客人,人人手捧一杯热茶,寻找熟悉的圈子聊天,院子内外,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乡下摆坝坝宴,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开席前不发筷子,以免某些不懂礼仪的乡下粗人率先大快朵颐,煞了风景。 鞭炮响过,由主人致简单的祝酒词,随后厨师朝每张桌子分发筷子,客人们站起身来,举杯畅饮。 原本,我非政要,也非有脸面的人,有着起码的自知之明,选择坐在周校长旁边,而这一桌人,有镇上的副职,也就是那位专管文体的副镇长,还有某些单位的职员,怎么说呢,至少存在一点共同话题的。 前来的客人之中,不少人在酒局上身经百战,即便是普通职员,陪酒次数多了,酒量也很大,于是每张桌子上摆了两瓶五粮春。 总之这种酒局,每个人都有头衔,包括那些默默无闻的政府职员,事业单位职员,也能挂上个某某副科长副主任什么的,而我光光的就一个头衔,人民教师,只是有一层关系,我是周校长的哥们兄弟,于是,别人举杯一饮而尽,若是我杯子里还剩几滴酒,当然会被认为无视领导或不给面子了。 这一桌,除了周校长属于一把手,都是些副职科员什么的,原本以为酒量不大,却不知喝着喝着,相互吹捧,相互激将,一杯一杯的接着干下去,两瓶五粮春很快见底,姚夏玲的弟弟姚金盛,也是我的初中同学,立马开了两瓶酒递过来。 乡下做坝坝宴一般喜欢用大圆桌,一桌十个人,一瓶酒一次就分完了。 随着更多的酒下肚,话题也多了起来,相互吹捧,相互称兄道弟,一句话,越喝越有感情,没见过面的,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经常在酒局上见面的,则唠唠叨叨的重叙旧情,没完没了。 当日酒桌上的客人,大半没见过我,听周校长介绍说是学校的体育教师,篮球打得很棒,于是把我视为喝酒的生力军,轮番敬酒,他仰脖喝了一半,我不可能喝一小半,于是喝着喝着,有些云里雾里,也跟着吹捧别人,贬低自己,以增添酒桌上的热烈之气氛。 从十二点喝到两点过,七八瓶白酒已经见底,一桌人才算尽兴,而此时的我,大概喝了一斤以上,略略超出了身体的承受能力。 “妈的X!又成了陪酒的生力军,这些副职什么的,酒桌上称兄道弟,下桌子后就昂着脖子走路,绝不会正眼瞧爷们一眼的,早知如此,该躲到角落里,跟姚家的那些乡下亲戚坐一桌哦。”心里暗暗骂着,借口上茅厕,蹲在里面,迫于无奈,又把手指头伸进喉咙里,哇哇哇的吐一阵,胃里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