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豪赌可以发家致富吗
村委只需转包个小厂或卖出一两百亩沙滩,幕后出售村民共有的资源,班子里每个人就发了,而小老百姓挣钱没捷径,开服装店也是如此,每个店主都坐火车去省城进货,既费力又费神,生意越好,进货周期越短。 临近年关,乡下人习惯大年初一穿新衣,农民街服装店生意异常火爆,我们几乎每半月要上一趟省城。 出发前请岳母过来照顾两个孩子,到城里后,在服装批发市场挑挑捡捡,装满两大编织袋,弓腰驼背的背到火车北站,沿途受够了旁人的白眼,因为当时的人看不起小商贩。 逃难似的,我们背着大包衣物顺着人流通过检票口,登上车已是汗流满面,每次都走在后面,找不到座位,却舍不得坐在编织袋上,怕压皱了服装。 川人把所有纳入隐形收入的行为称为“吃钱”,短途火车的列车员个个吃钱,吃蔬菜水果的担子钱,给开区间站的票,双方获利,而小商贩则不同,明明提前买了票,背着的包袱还得补上相同价位的一张票,“懂事”的话,这张票不开票,也给半价,钱直接进入列车员的腰包。 我背着包袱,一路上总怕遇上过去的玩友。 当时一些年轻人喜欢把自己包装成这样:衣着时尚,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游手好闲,生活却过得惬意,像牟志强一样故意装扮得神秘兮兮的,一副黑社会的样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两手空空,看不起任何一种具体的职业。而我婚前的许多玩友就属于这样一类人物。 下车后,走进农民街,实在不敢抬头,怕撞见过去的牌友酒友,总之我有了老婆和两个孩子,用别人的话说,是个带拖斗的人,经常灰头土脸不太时髦了,想玩也不敢疯玩,自然疏远了许多单身时期的好友。 服装店也存在竞争,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那个外地人,而是斜对门的一位当地人,他做了多年生意,在古镇上还有个铺子,逢场去古镇,平日在家里守着,他是个标准的小生意人,虽然信奉和气生财不愿意得罪人,却厚着脸皮拉走许多原本属于我们的买主。 进货的当晚,连夜把服装整理归类,挂在铺子上,准备第二天开卖,刘玉芳用岳母给的黑布婴儿兜子背着阳阳,而林紫丹则始终绑在椅子上,到深夜全家才上楼睡觉。 这一年到了腊月,我偶尔帮着做一点家务,照顾照顾林紫丹,懒得过问铺子里的生意,每天出去打牌,一天三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因为生意兴隆,刘玉芳整天忙乎着,心里乐滋滋的,反而对我有所放松,不过提前画出了一道红线:这个寒假只给你五百元,输了别再向我要。当然还隐含着另一重意思,多余的盈利必须充公。 当年火车站属于交通要塞,无论是过年还是平日,比乡政府所在的古镇更热闹。 农民街的热闹,体现在各地的黑道人物以及三教九流之类的都喜欢在这里聚集,更体现在赌博方面。 平日的赌,牌友大部分是本村人,小娱乐而已,而挨近年关,远远近近的牌友汇聚在火车站,每家茶馆生意爆满,不仅赌注突然变大,赌博方式也完全改变,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抽十点半,使用天九牌,庄家坐庄,其余的人要牌,庄家与其余人比点子,点子大的人赢,十点半赔双倍,超过十点半庄家收钱。另一种叫做穿A,也有个庄家,每人发五张牌,其中三张凑成整十或整二十算是“有凑”,比另外两张牌加起来的点子大小。 这两种赌博方式,赌注不封顶,没有丝毫的技术成分,输赢纯属运气,当地人叫做赌报应,愿赌服输。 既然赌注不封顶,难道没人抓赌?当然会抓,不过当地实在偏远,距离县城一百多里,就一个古镇小小派出所维持治安,根本管不过来。 茶老板的一个场子,只有几个座位,不过每一手牌跟风下注的人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甚至有的人下不了注,请里三层的人帮忙放在他所指定的位置上,跟风下注的有工人,农民,店主,大老板,村委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各行各业的都有,大到六七十岁的老太婆,小到十二三岁的学生,(当然,一些教师也参与其中,见到学生下注,我根本不好说什么)其中还有一位出了名的赌徒,开杂货店的,八十多岁了,头脑蛮清醒,经常坐庄,此人从解放前就开始赌,不打牌似乎睡不着觉。 骰子一响,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眼睛盯着自己下注的那一副牌,当位置上的人啪的一声,把牌完全揭开,对比庄家的牌,有的叹息,有的大笑,特别是庄家通赔时,全场往往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 坐庄的风险很大,往往一手牌输了,就得赔好几千甚至上万,不过从概率上来说,庄家赢钱的几率更大。 到腊月,农民街开了好几处豪赌场子,每天都有人输光当年收入,输光家里积蓄,输得失魂落魄,每天都会冒出几个大赢家,尤其是那些一无所有的单身汉、偷鸡摸狗的毛贼,用手里仅有的一点老本,敢于滚动下注,赢了工薪族几年也挣不回的巨款,消息很快会传遍农民街,被街坊邻居们视为赌桌上的传奇,引诱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这个寒假,拿到学校里的期末分红交给刘玉芳,她再从中抽出五百返回给我,算是打麻将的本金。 这五百元在穿A的场子上,用当地人的话说,放下去可能泡也不冒一个就消失了。 我婚前也玩过穿A,婚后给管制着从未下水,头两天打麻将连赢几场,五百元变成两千多,见别人赢了大钱难免有些眼红,于是在茶老板铺开穿A的场子时,抢先坐了个正位。 当天坐庄的是邻村的大货车司机,姓赖,四十来岁,因头发留得较长,川人幽默得要死,都称他为赖妹,这赖妹牛一样很能挣钱,不过嗜赌如命,却又天生无赌运,每年都在穿A的场子上输钱,每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农民街,街坊邻居会纷纷笑道:赖妹又送钱来了。
赖妹拍出厚厚一贴本金放在赌桌上,发出四副牌,等下注完毕,滚动骰子,各家起牌。 穿A的规则是,闲家拿了十点,庄家赔双,而闲家五张牌中的任何三张不能凑成整十就算输,我深知从概率上来看闲家是吃亏的,于是谨慎下注,刚开始摸着石头过河,不敢像某些人一样孤注一掷。 有赖妹坐庄,场子异常热闹,许多人跟风下注,桌子的每一方都摆满了钱。 此时,那些跟风下注的小鱼们,老太太老大爷每一注就十元二十元,比较固定,(穿A场子的票面要求最少十元)很可能会慢慢淹没在概率之中,输光手中的钱,而下注较大的大鳄,每一注几百甚至上千,却心浮气躁,不懂得轮空,赢了一手,下一手又输掉,很难见到起色。 我坐在正位上负责开牌,每一注下十元二十元试试水,几圈下来,发现自己这一方有个规律:输一手,又赢一手,反反复复。于是开始轮空,凭直觉估计要输就不下注,到了下一手,突然下两百。 奇怪的是,这一招很是管用,数次轮空,都逃过一劫,间隔着,我开始滚动下注,两百变四百,四百变八百,翻了几番,收起盈利,又重新下两百,再次滚动。 七八手下来,下旁注的人忽然发现,别人都是输输赢赢,我却一时成了大赢家,在我开始下注时,都纷纷跟风下注,于是每一手,我这一方的桌子上摆满了钱,赖妹赔起来得花两三分钟,脸也赔青了。 又过了几手,赖妹赔光,只得向茶老板借钱添加老本。 大约半小时后,经不住我这一方的狂轰滥炸,赖妹两手空空走人了,而我成了这一局的最大赢家,赢了七八千。 当时的月工资才四五百元,七八千,超过当年收入了,散场后众人都望着我,仰慕英雄一般,从茶馆走回家,浑身轻飘飘的,好似腾云驾雾。 回家已是中午,刘玉芳让林紫丹坐在竹椅上守铺子,自己则在厨房里做饭,见我回来,一脸的担心:听说你去穿A了,没输光老本吧。 我眉飞色舞的说:赢了好几千。 她根本不信:就凭你那点老本,可能吗? 我洋洋得意的笑了:有什么不可能的。从裤袋里掏出一大把百元大钞放在饭桌上。 阻拦我打牌是一回事,赢了钱则是另一回事,她忍不住满意的笑了,放下手中的菜刀和我一起数钱,叠放整齐,留给我一定本金,收取六千元,走上二楼打开阁楼的门把钱藏好,和铺子上的营业款放在一起,算是入库,钱藏在一只装皮鞋的纸箱中,纸箱有盖子,为谨慎起见,怕小偷上楼,纸箱上还堆了大堆的待售服装。 阁楼是家里的禁区,只有一把钥匙,由她一人掌握着,既然赢了大钱,对家里有所贡献,此时我获得了闯入禁区的殊荣,亲眼看着她如何把钱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