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来如此
推开清雅的楠木镂花门，慕清幽对眼前的景象很是满意。前头是用碧玉钏花珠帘隔开的小阁子，摆了一只木案，木案后是一个书架，上面倒是罗列着不少诗书。珠帘后是卧房，陈设也是简单，只有几件应有的家具，桌上还摆放着一个沉香木匣，想必就是刚刚秦氏所说的，慕宓赏下来的东西了。一眼望尽，简单得可以说甚至有些简陋，但却不失清雅苑丽。当然了，这是在慕清幽眼里。 “嬷嬷，这里这么小，我们姑娘可怎么住啊。”平儿一心为主子着想，小声嘀咕着，“以前在家时小姐的阁子还要比这大一些呢，怎么来到京里反倒不如在家了……” “姐儿，这里清净，夫人特念姑娘无亲无故怕见人生疏才安排了这么个所在，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这样呢？”果然，李嬷嬷狠狠的剜了平儿一眼。 “嬷嬷请坐，别见怪，她年纪小，在家中又无礼惯了，请嬷嬷多担待些。”慕清幽说着把桌子上的匣子打了开来，就在李嬷嬷正暗笑她没见过世面的时候，她却意外的取出一个翡翠玉镯在手上，又牵起李嬷嬷枯瘦的手，在宽大袍袖的遮掩下把玉镯轻轻往她手上一推。 李嬷嬷感到手腕上一阵冰凉，不免心里一喜，遮掩住了眼里那份鄙夷，好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清幽年轻，担不起这上好的翡翠，也戴不起它的贵气，今儿个多亏嬷嬷照顾，也是嬷嬷与它有缘，就请嬷嬷收下这物什吧。” “嘿嘿——姑娘客气了，这怎么使得，还是拿回去吧。”虽是这么说，但她却没有半点要还给慕清幽的意思，笑起来脸上的沟壑更加深了一分。 “清幽还有事要求嬷嬷，你这么一推辞，让我怎么还好意思说呢。”慕清幽装出一副惊慌委屈的样子。 “清幽自小好奇心重，所以敢问嬷嬷，先前提过的先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慕清幽观察着李嬷嬷的神情，果不其然，她的笑容僵住了几分。 “姑娘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李嬷嬷原先以为她是要问府里的情况什么的，没想到这么意外。 “只是从小就听闻慕皇后的事迹，有些好奇罢了。嬷嬷可否告知一二？” “姑娘不知，听说先皇后啊，大逆不道，竟然伙同漠北鞑靼孜必，想要凭借手上的兵力造反，已经点兵准备回朝了，幸而忽然暴毙而死，不然咱们大魏朝可就毁于一旦了。” “哦？竟有此事？那为何还是孝仁皇后？为何还要永享太庙？” “这就要说咱们皇上了，皇上与先皇后年少相识，虽然先皇后铸下大错，但皇上还是顾及着夫妻情谊，不仅追封了孝仁皇后，还立了咱们大小姐为慕贵妃。所以啊，你看咱们慕家能如此兴盛，也是慕贵妃的缘故。” “所以慕府里决口不提先皇后？”慕清幽没想到，自己的生命竟然会被简单的暴毙二字就抹得一干二净，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从不存在。 “姑娘你如此伶俐，怎么不懂此事？先皇后的生母乃是老爷私房，卑贱不堪，你说如今慕贵妃得宠，咱们夫人能容忍一个卑贱之人的女儿还在府里传说着吗？”李嬷嬷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慕清幽愕然，脑海里一下被所有的思绪束缚，让她喘不了气。心头仿佛被人狠狠捏住，揉碎，拍撒。她紧紧握住藏在身后的手，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抹去了吗？母亲就是这样为自己承担着他们加上的罪名吗？或许以前的自己，怎么样也想不到，血衣怒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扫除鞑靼，会盟诸侯的萧宁最后竟然会是个伙同外邦，背叛夫君，心狠手辣的乱臣贼子，这一切在前世来的太快，自己来不及反抗……今生！自己有了第二次机会，再也不会轻易让他们有机可乘！元晟，慕宓，慕华韵，这一世，自己要翻天覆地，让这些人尝尝自己的痛！ “姑娘？姑娘……”李嬷嬷见慕清幽失了神，忙摇摇他。 “没事。”慕清幽回过神开口道，“多谢嬷嬷花了这么些时间。” “无妨，姑娘明白就好。”李嬷嬷说着转了转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姑娘小小年纪，倒也懂些人情世故，那老身就再告诉姑娘一句，今日撒泼的那疯妇就是先皇后的生母林氏，夫人对她颇为忌讳，所以啊，姑娘以后若是遇到，可要远远避开才好！” “她……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吗？”犹豫了很就，尽管知道不该问这句话，但慕清幽还是忍不住，或许，对于这一世的她来讲，能有所羁绊，能让她有情绪的也只有自己的母亲了吧。 “哎哟，一个废黜之人，女儿又是大逆不道的人，能让她留在这府里就已经是不错了，不这么过还能怎么过？姑娘年轻不经事，善良有时候可是会让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的！”或许是以为慕清幽同情林氏，李嬷嬷暗暗摇了摇头，这个姑娘虽然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亏自己还以为她多懂事。 “谢谢嬷嬷。”慕清幽点头，却也不站起身，“平儿，送嬷嬷回去吧。我也累了，想好好歇歇。” “诶。”平儿一直在外阁里帮慕清幽收拾东西，听了这话便跑了进来，“嬷嬷慢走。” “那老身就告辞了。”李嬷嬷稍稍福了福身子，但依然和刚才并无太大分别，连膝盖都没弯。只不过慕清幽也不在意她这一点了，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姑娘可是舟车劳顿累着了？我去端水来给姑娘擦把脸吧。”平儿见慕清幽似乎有些愁绪，以为她真是累了。 “不必了。”慕清幽缓缓开口，“平儿，你过来。” 平儿听话的走到她身前，“姑娘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平儿，从刚刚见到李嬷嬷时我就看出来你有话要跟我说了，现在没有别人在，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姑娘怎么知道？”平儿嘴巴长得大大的，她没有说过吧？姑娘怎么知道？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名义上虽为主仆，但却像亲姐妹一样，你心思单纯，我又怎能不知？”慕清幽看着眼前的平儿，头上扎着一个双丫髻，一套绿色的梨花袄，眼神真诚得发亮。“你可是想问我，为何在她们面前要装得那么温顺胆怯？”慕清幽知道，平儿是了解自己的，自己不是懦弱之人。 “恩恩。”平儿把头点得跟啄米的小鸡一样，“姑娘从小就是个墨水的人，平日里做事也谨慎冷静，为什么到了这里要装成这样呢？” “平儿，你可曾听说一句话，人心险恶？” 平儿摇摇头。 “那么侯门深似海呢？” 平儿依然摇摇头。 “虚怀若谷尘间隐，利刃不必露锋芒。想要韬光养晦，就必须隐藏锋芒，把别人的戒备降到最低，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所以小姐选择了隐藏锋芒？”平儿琢磨了良久似乎听懂了一些。 “可以这么说，不仅是我，还有你。平儿，我们来到这里究竟是福是祸没有人能够说得清，这里的人个个长着几层肚皮，所以能不引人注目就不引人注目，你懂吗？”无法用慕宁的话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自己就用慕清幽的话来解释，不管则么样，只要平儿知道就行。 “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平儿点点头，因为在她心里，从小姑娘就要比同龄的小孩子成熟好多，读的书也多，所以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慕清幽点点头，“那就好好收拾收拾，我们先安心住下再说。” 想要报仇，那就必须要利用慕家进宫，再利用元晟扳倒慕家，所以慕清幽知道，现在自己什么事都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