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哀葬
死的人太多了，都无法去计算，鲜有江湖上的事情能够青史留名，而这青云观一役，已经称得上一场战役，而不是一个江湖事件了。 很多人都死了，悟道大师死了，青云子死了，慕容卫衣死了，燕子秋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死了，死的那么简单，那么的寻常。原来那些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力高强的江湖高手们，死的时候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任你绝代风华，还是武功盖世，死后依然枯骨一具，黄土一杯。 苏钎也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他一直在杀着，血腥味影响了他的意识，不知不觉间他丢弃了手中的剑，将右臂化作战刀，四处乱砍，穿着道袍的青云观弟子也好，披着袈裟的和尚，背负长剑的侠客，拿着铁扇的儒生，手持长枪的将军，记不得他们是谁了，只知道他们都死了。 从路的这一边杀到了那一边，一阵乱砍，一阵猛杀，血液不停的在飞溅着。 赤红的血水顺着凹凸不平的路面从山上一点一点的往山脚下流淌，看起来如同终南山山峰淌血，哀鸣不断，流出了血泪。 当这里的人全部都死了，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的时候，苏钎终于清醒了过来。 恍如大梦初醒。 倪绒儿呢？他一愣，看到了地牢的大门开着，不由的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小丫头，你没事吧？他心中忐忑不安的想着，步伐不由加快。 地牢内是一片漆黑，隐约有火光，却只看到一个人被捆在了这里。 木子谢向着那个被束缚在这里的少女走了过去，倪绒儿浑身上下被粗劣的麻绳捆绑着，无法动弹。她双目无神，愣愣的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木子谢。 她看着这个中年人，眼中一片茫然，一言不发。 “竹香晨。”木子谢平静开口。 倪绒儿的眼中突然恢复了清明，她看着木子谢，看着这个江湖第一人，天峰剑阁的阁主，心中说不出的恐惧。 她害怕的想要大叫起来，却又发不出声音。 “你该死。”木子谢的目光里面看不出情绪，他的话语也很平静，但是倪绒儿却感觉到了杀意。 她挣扎了起来，却因为被捆绑在地上而动弹不得，只得直勾勾的看着木子谢，看着他手中的剑。 “你可以去死了。” 伴随着这句话，锋锐的剑尖刺向了倪绒儿，噗的一身，剑身整个，都没入了人体之中，有血红色的液体流淌出来。 血液在地面上迸溅开来，分外的嫣红，格外的醒目。 伤口撕开的很大，诺大的剑伤很吓人，也很痛。 然而，被刺的不是倪绒儿，而是一个男子，一个乞丐般的男子。 他正是在外边被苏钎一脚踢开的疯子，可是此刻他的眼中清明一片，哪儿又还有癫狂？ 为何？因为他醒了过来，他想起了一切。 “木子歌！”倪绒儿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大滴的泪水从眼角顺着香腮滑落，哭声分外凄然。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你要保护这个妖女！”木子谢愣住了，他依稀分辨出自己儿子的容貌来，他看着这个脏兮兮十分狼狈的男子来，语调中罕见的出现了悲伤。 “父亲……”乞丐一般的木子歌眼中有着笑意，这份笑意是给竹香晨的，是成功了保护她之后的得意。 那笑容，像一个快乐的大男孩。 倪绒儿大哭起来，将头埋在了木子歌的身上，凄凉的哀声不停回荡在黑暗阴森的地牢之中，恍若冤魂在呜咽。 “木子歌……”她悲伤的道。 “父亲……您说过……江湖侠士，要守承诺……咳咳……”说着，木子歌口中咳出了一口鲜血来。 他很虚弱，即便是说这几个字，都要耗费全部的力气。 “当初……我保证过……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会保护好……她，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 “你……”木子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任他武功出神入化，但是这一刻，他便是一个父亲。 “还有……我……我爱她，无论她是否喜欢我……我也想要……她幸福……”木子歌的口中不断的咳血，断断续续的说着。 “所以……父亲……” 然后，便没了声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一动不动。 就像死了一样。 “木子歌……木子歌……木子歌……”倪绒儿用自己的小脑袋拼命的拱着木子歌的躯体，惊慌的喊叫着，却发现，他已经没了反应。 死了吗？她呆呆的看着。 他死了。 站在地牢门口，苏钎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只是微微一叹。 木子谢发呆一般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遗体，一阵茫然。 但是他突然站了起来，露出疯狂的表情。 “你还我儿子来！”他癫狂大吼，状若疯魔。 他持剑而立，满心杀意。 突然，一把剑自身后入体，将他的身躯贯穿。 苏钎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的剑向上一撩，将木子谢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苏钎……”倪绒儿颤抖着说了这两个字，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一言不发之中，苏钎给倪绒儿松了绑，少女看着躺在地上的，木子歌的尸体，缄默不语。 “把他埋了吧。”苏钎轻声道。 “嗯。” …… 终南山青云观的山门处，一个少女正在费劲的往上走着。秦溪一边走，一边抱怨着这里山路的费劲，浑然没想过之后自己会见到怎样的画面。 站在青云观之中，她呆住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这里是炼狱吗？我真的还在人间吗？她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心中的震撼，甚至连挪动自己的脚步都做不到，花容失色，手足无措。 突然，她看到了两个人。 那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女，正在一个粗陋简单的坟头默立着，留下了两个刻印在阳光里的背影。 秦溪走了过去，看到了青年的脸颊。 “苏公子……”她惊呼一声。 那个少女没有理会她，而苏钎则是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什么事？”苏钎问道。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秦溪不可思议的指着那些尸首，尤其是她似乎隐约在尸体之中看到了诸如悟道大师等武学前辈的身影，这愈发让人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做的。” “啊？”秦溪吓了一跳，问道：“真的……？” “真的。” 秦溪面色一变，不再开口。 “走吧。”苏钎转身，对矗立在坟前的倪绒儿说道。 “嗯。”少女淡淡的应了一声，眼中木然。 二人沉默着向着青云观的外边走去，竟然把少女秦溪直接当成了空气。 秦溪待他们走远之后，才扭过头，看向了那个用木板当作墓碑的简陋坟墓。 墓碑上写着“天峰剑阁少阁主木子歌之墓”下面还留有竹香晨的名字。 秦溪呆呆的看着，眼中情绪复杂，过了一会，却突然哽咽了起来。 “少主……”她低低的喊着，眼圈微红，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然后，她蓦然的大哭了起来。 不知是否，又是一段情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