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人赃并获
监、守、自、盗! 庆隆帝声音算不得高,然而当一个一个字从他嘴里崩出来,被他直盯着的楚刺史却仿佛泰山压顶般。他不自觉弯下腰,面色颓然地跪在地上。 “臣冤枉,还请皇上明鉴。” 长叹一声,庆隆帝眼角的鱼尾纹仿佛又深了一些。眯眼皱眉,他面上三分不忍,剩余七分则是发自内心的厌倦。 乍听青龙卫来报户部尚书所言,他心里的想法跟端王一样:他的宽仁究竟无意中害了多少人?呆在帐子里觉得闷,他出门透透气,草原秋末冬初沁凉的风吹过来,远处隐约传来百姓欢快的歌声。 一瞬间他有所明悟,同样仁政,为什么百姓念着他的好,而有些官员丝毫不感恩,反倒变本加厉? 仁慈从来都没有错,只是人心复杂。 这会他在楚刺史身上看到了重重算计,他的狡诈和圆滑,一点点耗光了为数不多的耐心。本来他想着将此事交予大理寺严查,顺带派青龙卫前去监督,然而如今他却不想再等了。 “冤枉?” 楚刺史额头抵着草地,悲愤道:“方才晏夫人也曾怀疑过臣,可这些时日臣一直在伴驾,且臣带来的人手全都被严加监管。” 被庆隆帝方才的指责所震撼,卫嫤一直跪在那思索。皇上嫌弃她付双倍车马钱,那是不是说他不反对雇佣官府马车?既然如此,以后她…… 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猛然间听到有人在喊她。顺着听下去,心底那点雀跃全部褪去。绕了一大圈,解释清楚她为何会做生意,又有九公主帮忙证明她品性,最后皇上更是直接将矛头指向楚刺史。然而如今这句话一出,问题再次回到了原点。 在救灾署时她那关于排除法因各项可能思虑不周而无效的说辞,虽然可以说服袁刺史,但仔细思考的话很容易发现,那根本就是悖论。作为对立双方,楚刺史压根没必要去搜集对他们有利的证词,他只需驳倒明面上的可能便是。至于举证来证明自身清白,那是她份内之事。 然而库房钥匙只有三把,如今她找不出第四种情况。而且事情已经闹到御前,最终结果只取决于皇上内心更相信谁。 想清楚后她欣喜地发现,优势依然站在自己这一边。 “严加看管……” 重复着这四个字,庆隆帝声音变得低沉。当日他下令严加看管有嫌疑的官员,就是为防止他们私下做些什么。然而如今他们真的私下动手,这条谕令却成了免死金牌。 若是他再继续刨根问底,最终伤的只会是他脸面。他有些无法面对,在自己亲自下令后,竟然还管不住西北这点官员。楚刺史大概也是想明白这点,所以才敢公然叫冤。 “楚刺史这是要拿朕的脸面扯大旗?” 巴着草地的手一紧,楚刺史心底第一次发慌:“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朕如果没记错,楚刺史生在凉州,大半辈子几乎都驻扎西北错爱总裁·老婆,别悔婚。朕那道简单的命令,能管住你手下所有人手?” 皇上竟然戳穿了,楚刺史心底起了惊涛骇浪。 “臣万万不敢。” 跪在一旁的卫嫤同样惊讶,一开始楚刺史以此为证洗脱嫌疑时,她不敢反驳,正是因为顾忌庆隆帝脸面。然而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庆隆帝竟然自己承认了。 他真是个圣明天子。 心中一再感叹,眼睛漫无目的看向一旁车轮,突然她眼前一亮。 “皇上,臣妇有一言想问楚刺史。” 亲自下自己脸面,这会庆隆帝心里也不好受。听见有人出声,他连话都没说,只打了个恩准的手势。 “谢皇上。” 扭过头,卫嫤平视同样跪着的楚刺史。 “刺史大人肯定库房钥匙一直在你身上,从没有交给过别人?” 绷紧身子,楚刺史点头:“事关重大,我一直小心看管,睡觉时都未曾离身。” “好,那这辆偷运银子的马车,被大理寺官员追讨回来后就放在了救灾署跟前,是或不是?” “这……” 卫嫤步步紧逼:“楚刺史不必有过多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瞅一眼那辆马车,楚刺史点头:“并无它人靠近。” 卫嫤露出如沐春风般的舒朗笑容:“那车轮上这点可疑的丝线,又是什么?” 竟然有丝线!庆隆帝离得近,仔细打量着车轮,半天没找着,他问道卫嫤:“哪儿有丝线。” 朝旁边侍卫招招手,卫嫤柔声道:“麻烦把火把往这边照下。” 而后她指向车轴,镶嵌着数十条辐条的车轴突出来一块,平常不注意很容易磕到人:“皇上请看这里,车轴木头上是不是挂着几缕彩色丝线?” 庆隆帝几乎是趴在上面看,顺着她手指,他终于看到了木刺上挂着的那几缕丝线。 “你知道这丝线从哪儿来?” 听着庆隆帝询问,边点头,卫嫤边朝楚刺史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本来一个刺史一个代指挥使,一文一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偏偏楚刺史要往晏衡身上扣这么大帽子。 当日晏衡请下谕令时她就知道,按市场价收购百姓粮食赈灾之事,看起来是一桩简单又博美名的发银子差事,实际上想做好很难。西北贪腐案一发,关于银子的事都很敏感。晏衡得罪了那么多人,一不留神就会被人阴了。为这事她cao碎了心,不仅多番采样调查,求得最合理的物价,还嘱咐晏衡要派人仔细检查每一样东西,千万别出个什么往米里掺沙子,往菜里掺烂菜叶子的事。 没想到千防万防,到最后却被人釜底抽薪。今个这罪名要真成立,正因贪腐处于震怒中的庆隆帝,面对他亲自委以重任的官员在眼皮子底下贪,又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而到时晏衡又会承受怎样的结果? 卫嫤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这次楚刺史真的把她惹毛了。 “回皇上的话,这种丝绸和棉线分别染色,然后混合到一处织的料子是从京城传过来的。幽凉二州官员家眷中,只有楚刺史夫人一个人在用。天色已黑,火把光下臣妇无法分辨清颜色,但楚夫人昨日身上所穿那件是深紫色重生首席女王。” “你……” 楚刺史太阳xue边青筋凸出来,看向卫嫤的眼神恨不得她啖其rou喝其血。
卫嫤坦然面对他的目光,并且楚刺史仇恨之意越浓,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笑得正高兴,一道身影侧过来,完全挡住了楚刺史目光。 是晏衡…… 卫嫤嘟嘴无声抗议,她还没高兴够呢。她又不是第一天面对极品,那些或羡慕或嫉妒或仇恨的目光她早已习惯。这会楚刺史眼中仇恨越明显,代表他心里越难受。站在对立面上,对面越不开心,她就越开心。 晏衡皱眉,叹气,朝她摇摇头。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阿嫤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卫嫤无奈地耸耸肩,都依你。 上面咳嗽声传来,她身子一紧。被发现了!她赶紧停下小动作。 “皇上,臣妇所言句句属实。那件衣裳昨日楚夫人还穿过,这会应该就放在身边。事实如何,找出来两件一比对,应该就清楚了。” 在楚刺史绝望的目光中,庆隆帝朝大理寺官员看去。 “你们带上几个人,把晏夫人方才所说那件衣裳拿来,好生比对一番。” 还是调查火灾起因的那几位官员,其中一人负责去问楚夫人要衣裳,另外两人则走到马车跟前开始取样。不愧是专业人才,这会都不用卫嫤指明地方,两位官员一下就找到了丝线所在之处。不仅如此,他们顺带搜查了马车其余可能钩丝之处,在另一侧车轴上又找到了几根丝线。 待他们检查完,前去取衣裳的大理寺官员也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楚夫人。 站在卫嫤的角度,能看出楚夫人精心打扮过。来幽州后的她与在凉州官衙时截然不同,她每日都精心打扮,精工制作的衣裳巧妙掩饰住身上赘rou,高高盘起的发髻更是让人忽略她双颊的肥rou,只觉得她贵气逼人。 先前的楚夫人很美,然而远不如今日美。没有用太多珠宝,衣衫甚至不如昨日那件华丽,但搭配到恰到好处的衣裳首饰,却显得她整个人大方明艳。 走到庆隆帝跟前,她直接跪下来,声音中带着悔恨。 “银子是臣妇偷的,与夫君无关。” “夫人……”楚刺史声音中满是惊愕。 对着楚刺史,楚夫人精心化过妆的脸上滚下两行热泪:“是妾那两间陪嫁铺子最近周转不灵,暗地里便算计起这点银两。夫君连睡觉都将钥匙抓在手上,是妾起了歹心,用其它钥匙将库房钥匙换下来。妾想着先前吴将军常用此法子运粮,晏指挥使新上任没多少经验,库房肯定看不严,这才铤而走险。” “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妾罪该万死。” “死”字出口,楚夫人闭上眼,决绝地往脖子上划去。金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 “皇上,臣妇……愿……以死…谢…罪。” “夫人!” 楚刺史扑过去抱住楚夫人,悲切的呼喊声如失去幼崽的草原孤狼。 他手忙脚乱地摁住钱夫人脖子,一声又一声的呼喊。躺在他怀中,钱夫人勉强撑开眼。 “大哥儿、三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