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沐猴而冠
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残酷的兵祸之后,长安城中的百姓们终于盼到了他们的皇帝移驾回銮的那一天。前些时,关于朝廷即将迁都至洛阳的种种传言也随着皇帝重新回到大明宫居住而逐渐烟消云散了。 正如朝野预料的那样,皇帝在回到大明宫以后的十几天里,接连颁下了多道恩旨,对有功之臣大行封赏,同时宣布,将李承宏开革出皇家宗室,列为朝廷悬赏缉拿的头号逆犯。 在长长一串的封赏名单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当属景氏父女了。为弥补心中对景暄的愧疚,皇帝所下的头一道恩旨,就是追赠景暄为皇后,并命群臣议定谥号为“贞懿”二字。 景云丛因率军收复长安有功,晋爵为东阳郡王,统领兵马驻守奉天,以防备吐蕃人随时卷土重来,威胁到长安的安危。 景昭正式被皇帝任命为京兆府少尹、权知府事,从吴弼手中接下了维持京畿治安的重任。 韦敞虽在迁都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差强人意,却因伴驾东奔,不无辛劳,也由户部侍郎暂代中书侍郎改任门下侍郎,正式成为了宰辅重臣。 凡此种种,只要是随驾东奔的文武官吏,都无一落下地得到了加官晋级的奖赏。 在论功行赏的整个过程中,有三件事不但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且引发了朝野间的种种猜测和质疑。 这第一件,就是后宫格局的改变。 景暄一死,后宫之中仅剩下了婉容一位贵妃,早在皇帝从陕州移驾返回长安之前,就有人私下里议论,认为从此以后婉容将成为不容置疑的后宫之主,甚至有极个别的大臣已经开始酝酿着上章劝皇帝立婉容为后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几乎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帝在追赠景暄为皇后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对怀着身孕,伴随自己一路奔波的婉容进行适当的补偿。婉容的一双仅仅两岁多的儿女分别被皇帝下旨封为了亲王和公主,并且封地都在富饶的江南之地。然而,紧接着,皇帝又颁下两道恩旨,分别晋阿史那氏和郑氏两位婕妤为妃,不单单如此,婉容的体已宫人樱儿因告举尚敬瞒报西疆军情有功,被皇帝破例晋封为二品昭仪高位,并且亲自为樱儿拟下封号为“宝”,取家中之宝之义。这么一来,刚刚因景暄殉国而失去制衡的后宫,因两位新妃的上位以及宝昭仪樱儿的突然间崛起而重新回到了新的权力制衡的格局之中。 婉容心中纵使对此颇为不满,可架不住刚刚受封为宝昭仪的樱儿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无论身登何等高位,都永远是娘娘的奴才,一切唯您之命是从,遂转念一想,有樱儿这样的体已宫人晋封为昭仪,至少还能帮着自己压制阿史那氏和郑氏两位新晋的妃子,对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无形之中,心中的怨气便消了几分。加上吉祥、如意两个娃儿又得到了厚封,便也就对皇帝畜意在后宫培植与她相互制约势力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令众人大跌眼镜的第二件事则是出在于承恩身上。 在此次皇帝弃城东奔的过程中,于承恩毫不疑问的应当是居功至首,无人能及。即按韦敞这样智计之臣的猜测和臆度,这位立有救驾、护驾大功的神鹤军监军使至少也会跻身相位,说不准还会步李进忠的后尘,成为第二位封王的宦者。 可待到皇帝的旨意颁下,于承恩这个名字前挂着的一长串新职衔使得满朝的文武群臣顿时感到摸不着头脑了。于承恩获得的新职衔竟是知国子监事、宫苑使、闲厩使、五坊使、宫市使兼神鹤军监军使。唯一尚在众臣意料之中的是于承恩被皇帝赏赐下了郑国公的高爵。 这都是些什么样的官职啊! 知国子监事,换言之,就是全国最高学府国子监的代理长官,除了督促一干官宦子弟的学业外,可以说手中连半点像样的权力都没有。 宫苑使是摆弄花草的差使,闲厩使是牧马的差使,五坊使是陪着皇帝娱乐,架鹰养犬的差使,而宫市使则是掌管宫中集市的差使,所有这些差使都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唤做杂差。也就是正经差使之外的差使。 于承恩在陕州好容易捞到了一个可以在官场翻身的机会,到头来却只得到了这些个零零碎碎、出力不见好的差使,莫非皇帝仍记恨着他曾攀附张皇后的旧怨,有意拿这些个边边角角的差使来糊弄他?
当封赏于承恩的这道诏旨颁下后,满朝上下几乎不一例外地认定,于承恩就是替皇帝拉磨的那头驴,如今虽还未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也离那一天的到来也已经不远了。 于是,于承恩在获得了一连串的职衔后,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登门道贺。只有得到皇帝二次启用的新任中书令裴百药和新晋宰相韦敞差人向他送来了贺礼。如此看来,即使于承恩有意在府中摆上一桌烧尾宴来答谢同僚,都难说会有几个人前来赴宴了。真所谓是世态炎凉,一眼洞穿哪。 没有几天,新任知国子监事于承恩便来到位于皇城外务本坊内的国子监走马上任了。当他从年过七旬的老祭酒手中接过官印,准备登台为浩劫后仅存的,零零落落的不足百位监中学子们上第一堂课时,却突然传来了皇帝亲率十岁以上皇子驾临国子监的消息。 更令人莫名惊诧的是,皇帝此来不仅仅是为了要替新到任的于承恩撑门面,长脸面,还煞有介事地率领着裴百药、韦敞两位朝中宰相,以及包括睦王李启在内的七八个已封王,尚未赴各地就藩的年长皇子,认认真真地当了回学生,要于承恩讲堂课来听。 于承恩早年虽在东宫陪伴喜好文才的太子多年,粗通文墨,却不敢当着老祭酒、裴百花、韦敞等诸多饱学之士的面儿胡言乱语,稍作推辞后,上得台来,遂为众人讲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