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鱼泪
盛夏，夕阳的余热还未散去，黄昏时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拂晓前这里都将陷入黑暗中。 卿晓晓神色淡漠，静静地坐在池边，看着夕阳的光辉一点点散去，视线越来越模糊，当四周的景色完全沉寂在黑暗之中，万物俱静，安静的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安静的只剩下孤独的心跳声。 黑暗中水声开始荡漾，皎洁的月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夜，水面上的荷叶泛出碧绿的光芒，水中那尾翡翠色的鱼儿通体透亮，轻轻划动着鱼尾向卿晓晓游去。 不知为何，就在这一刻卿晓晓猛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感觉不到呼吸声，好闷，好沉闷的感觉。 哗哗的水声在卿晓晓的耳畔轻轻响起，周围的景色渐渐清晰，皎洁的月色下，她的脸色苍白，黯然失色的眸中倒映着那尾翡翠色的鱼儿，那碧绿透亮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呼吸慢慢恢复，心跳声再次响起，一切似乎没有变，她卿晓晓还是那个心无杂念的人，而下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肢体恢复了感觉，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疼痛感遍布全身，是从心间传来的痛，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会带来一种绞痛的感觉，是心间那朵曼珠沙华在悄无声息地绽放，它在提醒卿晓晓要想起，尽管回忆是痛苦的······ 数百年间，卿晓晓虔心向佛，心中无爱无恨，她一直认为在这尘世中没有什么是自己放不下的，身边的事物漠然流走，恍然间回首，早已忘掉了时间，她犹如暗夜里静静开放的白色莲花，寂静的黑夜也会从她身边漠然流走，她轻轻绽放，悄悄凋零，静谧如水，心中不曾荡起一丝涟漪，直至那一朵曼珠沙华在她心间绽放—— 疼痛从心中蔓延开来，这时候卿晓晓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内心也曾留下过某些美好的记忆，以前身边的事物之所以淡如流水，那是因为那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她可以冷眼看尽世间的生离死别，看尽红尘的万千繁华，任然心如止水，而这一刻却不行了，从翻开那本书的时候一切都变了，这一切是她的故事，字字诛心，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字里行间她都当作是别人的故事，可事实告诉卿晓晓这是她的故事，再也脱不了干系。 佛说五百年一个宿命的轮回，每隔五百年明镜台上那棵菩提树会开一次花，菩提花开之时，便是宿命终结之时，成佛或是灰飞烟灭，所有的因果当得以磨灭。 卿晓晓知道自己所剩时日已经不多了，西天梵境那棵菩提树就要开花了。 只差一步，她便能大彻大悟。那一步，却又无比艰难。 佛说四大皆空，要放下尘世中的一切。 未曾拿起，何谈放下。 未曾记起，何谈忘却。 想要放下尘世的种种，那么就先要记起在尘世经历的一切。 一切事物有因便有果，当初那么轻易的忘却，现在想要记起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心每跳动一次，都会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那种疼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卿晓晓一定要记起。 卿晓晓捂着胸口笑了，这疼痛告诉她修成金身是不可能了，佛说要无欲无嗔，这撕心裂肺的疼痛敢告诉了她，在她的心中有些东西是放不下了，数百年的修行都抵不过这一场宿命的劫。 卿晓晓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她知道只要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她就能闻到彼岸花的花香，那些尘封的记忆就会被想起。 念起从前然后会放下一切吧，或许吧。 卿晓晓笑了笑，闭上双眼，握着匕首向自己心口刺去。 “不要。”此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卿晓晓怔住，猛然睁开双眼，眼前却空无一人，她皱了皱眉，心想刚刚那或许是幻觉。 明媚的月儿散发出皎洁的光芒，池水清澈透明。嗒，嗒，嗒，这时候水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卿晓晓向池水里望去，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那尾翡翠色的鱼儿正望着她流着泪，一滴一滴，落泪成珠。 一颗颗凝结成珍珠的泪水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一滴滴落下，与池底的碎石相碰，发出轻脆的响声，嗒，嗒，嗒。 鱼泪成珠，成殇。 随着鱼泪的落下，整个池子里的水起了变化，水面在上涌，一个个气泡不断破裂，水面上升起一阵阵雾气，卿晓晓站在池边，明显感觉到池水的温度在不断地上升，一池子的水转瞬间竟然沸腾了。 “不要！”卿晓晓一声惊呼，想要伸手救起池中的鱼儿，指尖刚刚触及水面，便烫的她缩回了手，“你别哭了好不好。”她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鱼儿哀求道。 这池中之水取自西天梵境无望苦海之水，无望海水中本该无爱无恨，当泛起爱恨那一刻，海水便会沸腾，爱恨越深，海水的温度会越高，当水中生灵魂飞魄散，爱恨消散于云烟外，海水才会恢复平静。 点点幽光散落在水中，那是鱼儿身上脱落的翡翠色的鳞片，鳞片泛着碧幽幽的光满，犹如夜空里满天的星光璀璨美丽。卿晓晓秀眉紧锁，眼睁睁的望着池水不断沸腾，眼睁睁的望着那鱼儿的鳞片一片片从身上剥落，眼睁睁却无能为力，欲哭，无泪，她的真身是鱼，心未成殇，流不出泪。 一朵情缘桃花落入烟雾腾腾的池水中，花瓣接触到guntang的池水瞬间枯萎化为尘埃，情已成殇，消散于万千红尘中。 鱼身上的鳞片落尽，幻化出了光离的人形，青衫消瘦的模样，嘴角却含笑。 卿晓晓苦笑，望着那模糊的光影，轻声唤道他的名字：“清涯。” 玉清涯含笑，轻吻在她额头上。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望着卿晓晓，安静地笑着，轻声说道：“今生就让我来渡你吧。” guntang的唇沾染了无望海水，卿晓晓只觉得灼热疼痛，那痛楚传入心里，久久不曾消散，耳边安详的话语犹在，只是再也看不到那安静的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