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主仆不分
鹤炳皱着眉，瞧着沐瑶土黄着脸走进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你去哪了？” 沐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不是派人一直暗中盯着她，还会不知道她去了那么？ 把手中的包袱放在饭桌上，沐瑶坦然开口：“想着接下来可能每天都得赶路，我去街市上买了些必需品。”沐瑶语气平静，不卑不吭地道，完全没有一个女奴该有的姿态。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出行！” 瞎子和聋子惊诧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将军竟带了女奴！” “是啊，将军可从来不让女人伺候的，甚至从来不让女子近身。” “哈呀，老大这是终于开窍了么。” “这女子长啥样？”瞎子问。 “面黄肌瘦，相貌平平。”聋子答。 “啊？”瞎子惊。 “气质清冷，一点也不惧怕将军。”聋子继续道出自己的观察。 “嗯，听她的口气便听出来了，嚣张的女子，她凭什么？！” 无声中，瞎子和聋子在心底完成了对沐瑶的审判。然而，将军的事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你们下去吧，把化白召来。” “是。” 龙虾二怪走后，鹤炳黑曜石般的双眸灼灼地望向再次易了容的沐瑶。 “为何把自己扮成这个模样？”他沉着声问道。他以为之前身在北桑时她孤立无援，易容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而今有他在她身边，她便无需再伪装了。 闻言，沐瑶身形一顿，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容貌变化。不由得觉得奇怪，那天坠崖落入温泉时她的面具便被洗掉了，只是当时她重伤在身，神情恍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貌。而这个男人竟也未置半词，仿佛没瞧见她容貌的变化，不见好奇，也没有惊诧，仿佛他一直知道她本该如此。 “一个方便在外行走的工具而已，将军大人不也常年带着面具？”沐瑶眨着眼瞧向他的银色面具。她起初易容不过是为了报复萧南天，因为她曾从司马景厉描述中得知她和她的娘亲沐芙雪十分的相像，十二岁那年萧南天初见沐瑶时，也是连连惊叹她与她娘的相似程度。沐瑶讨厌萧南天看她的眼神，就好像透过她看到了过去的沐芙雪，他眼底的震惊、爱念、痴迷与内疚让沐瑶忍不住心生恶寒。于是自十二岁那年，沐瑶便悄悄地改变了自己容貌自然生长的轨道。她在脸上抹上自己调制的可以使肤色看起来黯淡的面霜，一开始只是极淡极淡的一层，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而后每天逐渐一点一滴地增加用量，等多年后大家再次兴致勃勃地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的时候，均是困惑不解，进宫时还是个小美人胚子，而今怎么长成这样了？ 七年过去，易容的初衷已不是那么重要，沐瑶却习惯了那张假面皮带来的宁静。她深知作为一个女人，生得过分美丽，即便无心招蜂引蝶，麻烦也会不断地找上门来，她的娘亲如此，那妖娆的姒姬亦是如此。 鹤炳本能地想说，以后有我保护你，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你无须害怕，无须伪装，只需要做原本的自己。可他不知道要以何种身份表达自己的内心，对她而言，他是修罗鹤炳，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是万恶不赦的暴权者。他将她强行留在身边为奴，不顾她的感受，他杀了她的生父，不顾她的恳求，在她的心底，该是早已把他恨上千百遍吧。瞧着沐瑶冷淡的神情，感受到女子的疏离与戒备，鹤炳心里微微一叹，也许他需要时间，去一层一层地剥开她的裹束，去一点一滴地融化她用来隐藏真实自我的冰霜。 鹤炳心底如此想着，嘴里却是冷煞一哼：“这样也好，也省得给本将军招风惹草。”女子生得这般貌美，也的确是惹眼，此去浮世岛路途遥远，凶险未知，做些防范总归不是坏事。 男人态度的突然转变令沐瑶心生疑惑，不过想着鹤炳一向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便也没多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鹤炳商谈：“适才不小心听到将军大人提到盘古观，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么？” “嗯。”鹤炳深邃的眸光探究地地瞧向沐瑶：“怎么，本将军的小女奴有兴趣？” 沐瑶清声道：“位于云海中央，远在大陆之外，有一座传奇岛屿，如同海市蜃楼般悬空而立，世人名其曰浮世岛。那盘古观就在这座岛上，我说的对么？” 鹤炳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嘴角微微勾起：“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沐瑶低下眉，藏起心中的情绪：“我也是道听途说，据说盘古观里住着一位智慧超凡的大师，对世间之事无所不知，也不知是真是假，好奇而已，谈不上兴趣。” 鹤炳了然地点点头，大方地道：“嗯，你做好你的奴隶，本将军自会满足你的好奇心。”意思再明显不过，乖乖地跟着本将军吧，本将军带你去见世面。 沐瑶额角无语地扯了扯，淡淡地又道：“云海之行路途遥遥，也不知何时能回。在去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就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清脆地响起。 “客官，小的来给您送晚饭的。” 店小二走了进来，他端着一大盘饭菜，脸上掬着笑：“两位客官...咦...”店小二古怪又诧异地瞧着沐瑶，左打量右打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放下。”冷煞的嗓声打断了店小二的冥思苦想，店小二一个激灵自发愣中回过神来。 “这..这是二位要的饭菜，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在鹤炳强大气场的压迫下，店小二哆哆嗦嗦地将铁盘中菜肴一一摆放到饭桌上。 “滚出去！”待最后一道菜放上去，瞧着店小二又盯着沐瑶发愣，鹤炳不悦的嗓声再次冷煞响起。 “是是，二位客官慢用。”店小二逃似的跑了出去。跨出房门后，他依旧在凝神苦思。奇怪了，听说这屋里来了个天仙般的女客人，容貌之美堪为绝世，亏得他特地扮作店小二，兴冲冲地前来，就为了一睹仙容，不料天仙没见着一个，鬼面神和黄脸婆倒是有一对。 店小二走后—— 沐瑶径自在桌边坐下，拿起饭碗，夹菜，吃饭。 鹤炳瞥了眼自顾自吃得甚欢的女子，面色沉了几分：“你可真是自觉！”该死的，这女人到底懂不懂主仆有别，主仆不可同席而食，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主子？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他都还没开吃，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正忙着填饱肚子的沐瑶没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讽刺，只茫然不解地看着他道：“我饿了。”恰好饭菜来了，所以她吃了，这有什么不对么，她做错什么了么。 鹤炳却是募地一怔，是了是了，就是这纯净懵懂没心没肺的眼神，让他怀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甚至常常相思入骨，难以成眠。而今佳人失而复得，他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只是相见却不得相认，又成了另一种痛苦与悲哀，鹤炳心中不由得苦水翻腾。 “你刚说有事相求，是什么？”只是短短的几不可闻的一瞬间，鹤炳便收敛了情绪，又或许他的情绪从未外泄过。虽然眼底波澜四起，可是他的眸子太过深邃，谁也都不懂那些波澜的寓意。 “我想回一趟军队。” “何故？”鹤炳简明扼要道，他的声音比适才的还要冷上几分，试图向掩饰自己内心的浮动。 适应能力不错的沐瑶显然已经习惯了鹤炳阴晴不定的性情，只道：“我的行囊落在了营帐，我想去取。” “出门在外轻装便可，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你若实在需要，可以另买。”在鹤炳看来，银子能解决一切，他是真的觉得没必要麻烦地跑一趟。 “那包裹里的东西不是银子能够买到的。” “哦，这么重要？”鹤炳来了兴致。 “很重要！”沐瑶如实答道。 “重要到非去不可的程度？”鹤炳凑近沐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要洞穿她的灵魂。 “是。” “会比你的小命还重要。”鹤炳双眼一眯，黑不见底的眸子暗暗地沉了几分。 “是，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沐瑶看着鹤炳的眼睛，平静又坚定地道。全然不知自己正掉入某个深不可测的陷阱。 难得见女子这般急切的模样，鹤炳轻嗤一声，姿态莫名地放松了下来，他优雅地倒上一杯酒，漫不经心地酌上一口，而后神闲气定地开口道：“说来听听吧，是什么重要的宝贝，竟让本将军无欲无求的女奴如此在意？” “...”沐瑶皱着眉睨着他，默然不语，只觉得这男人神情诡异，面带算计，眼底闪烁着不怀好意，却又完全猜不透他的用意。 “怎么？不愿告知？可是你不说，本将军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在找借口逃....”鹤炳见她沉默，也不着急，异常耐心地与她周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