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因果有原(六)
高蝉儿今日仍是一身白色文士长袍,广袖博带,头戴白帻。素净的服色映得她唇红齿白,但见一双秀目清亮如水,容貌清丽不俗。 高蝉儿此番远行千里,原本心怀壮烈,却最终铩羽而归。经历这一番磨砺,她的神志心态都成熟了许多,如今眉目之间忧愤狠厉的神色已经淡然隐去。只是她蛾眉如黛,眉梢却有些微微上扬,仍是让人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倔强。 高蝉儿随高洋府上的管事来到前堂,高洋已在堂中静立相候。二人叙过礼,分宾主落座。 高府的侍女奉上两只银碗,内盛乳酪,分别放在二人案前。高洋揖手为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高蝉儿还礼称谢。她捧起碗略尝一口,便放下手中的碗对高洋揖手道, “前日得幸与大将军和太原公邂逅于路,承蒙垂见。二位贵人英姿天纵,明见深视,又体恤亲族,宽待勋旧。于渤海一脉,多有承顾。妾今日前来,便是专程向太原公致谢!” 说罢,高蝉儿整仪容对高洋大礼而拜。 高洋面上殊无表情,只是展袖相对回拜。礼毕,只听他慢慢道, “吾兄代父秉政,号令严明,处断为公。姑母之事,非顾亲旧,实是公心。某未有寸劳,不敢当姑母此礼。” 说罢,他捧手正襟危坐,双目微微下垂,直视面前的几案,面上几无色动。 高蝉儿知道高洋不喜多言,显得有些木衲。因此今日上来就先把高洋恭维了一番,企图以此为由打开对话的途径,好慢慢从高洋的言谈中了解他真正的为人。却不想高洋毫不领情,上来就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高蝉儿见状不觉一阵胸闷,但她生性好强,不是会轻易放弃目标之人。她眼波微转几转又开言道, “前番拙献的琉璃双彩璧连环,不知可还入得夫人玉眼?” 听高蝉儿言及自己的妻子李祖娥,高洋面上微微一僵,他停了片刻方冷冷揖手道, “多谢姑母厚礼,内子很是喜欢。”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见对方如此冷淡,必然会就此住口,或是想法转移到其他的话题上。可高蝉儿岂是常人,何况她今日前来就是要探高洋的底,自是不会稍遇挫折便放弃。 高蝉儿似恍若不觉道, “妾此番行商关西,颇是采办了一些关东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今日随意携来几件,欲请夫人过目。夫人若是还看得上这些俗物,妾即刻献上。” 不料高洋仍是一脸僵硬地冷冷地道, “无功不敢受禄!” 高蝉儿微笑道, “既是亲族,则当守望相助,礼尚往来,又何以论功酬?太原公不必见外。” 高洋神情不改,只是语气稍缓道, “大人尚在,姑母何不献之?” 高蝉儿平静地回道, “大王雅尚俭素,饰无金玉。玩好之物,恐非所喜。” 高洋不为所动道, “吾兄居长。” 高蝉儿按捺住性子道, “大将军处妾自有呈献。” 高洋停了片刻,又慢慢道, “何不献于至尊?” 高蝉儿本来就不是温婉顺媚的性子,今日上门心有所图,因此特意放低了姿态,婉言顺意。但不想高洋一再断然拒绝自己的示好,完全不领情。此刻她再也难耐心中的火气,当下不觉提高声量冷言道, “以妾观之,元氏不过冢中枯骨耳,又何以当我一献!” 高洋闻言,倏地抬眼轻描淡写地瞥了高蝉儿一眼,又旋即将目光垂于身前的案上,神容如常,似无所动。 不知为什么,高蝉儿被这转瞬即过的目光轻轻一瞥,却是心中如遭重槌。高蝉儿仿佛觉得自己如同一只懵懂的兔子,不经意地闯入了作为万兽之王的猛兽的领地。而那高高在上的王者,只是对自己这个冒失的闯入者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就如同看待一只蝼蚁一般。不过王者这淡淡的一瞥,却是威势无限,犹如万钧压顶。这眼神之中内含警告,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不屑一顾的轻蔑。 高蝉儿一时浑身发冷,如身置冰窖。她此刻心中的火气瞬间已经消退得一干二净,惊觉身边这个平素看似冰冷木衲的男子,在刹那间流露出来的神态实则如同一头可以噬人的猛兽般可怖。 但似乎一眨眼之间,高洋就已经恢复了平常那种淡漠,甚至有些呆滞的神情,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高蝉儿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否是自己一时眼花看差了?但她旋即就在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因为刚才她内心那种瞬间掠过的令她毛骨悚然的巨大的危险感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此刻心中犹有余悸! 高蝉儿自幼习武,功力不俗,对外界的感知能力远超过常人。她适才分明从高洋的目光中瞬间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这绝不是一个平庸木衲之人会有的神情。 此人实不容小觑! 高蝉儿心头一时大震。但她心绪稍平,却禁不住又暗自兴奋了起来。今日自己登门的目的不正是为了了解高洋的为人,未雨绸缪,为今后家族和复仇大业做长久打算吗?虽然自己几番言语,都被高洋冷冰冰地挡了回来,却不料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中,让她窥探到了高洋的内心世界。 高蝉儿虽然为自己的发现而欣喜,却没有再敢轻易开言,刚才高洋眼神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她小心翼翼地屏息端坐,静待高洋出声,同时心里盘算着如何进一步了解高洋的真实想法,并努力与他结下善缘。 高洋却没有再言语。他正襟危坐,面容冷漠而呆板,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双目微阖,只是默默地垂视着眼前的条案,看都不再看高蝉儿一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堂中一片静默。二人端身而坐,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存在的两个陌生人。 此时,堂外日丽景和。丝丝微风将庭院中花草香的清新气息不留痕迹地传送到屋内,屋内若隐若现地弥散着一种带着淡淡花香的清凉味道,让人觉得心胸舒畅。高蝉儿不由放松身躯,深吸吐呐,气运周天。 当高蝉儿静下心来,屋外飘飘摇摇的风声便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中。她可以听见微风抚过树梢,托举起树叶在空中微微起舞,起起落落,犹如数不清的小手相互轻拍,似乎在与风儿曼妙的舞蹈相和。还有鸟儿在悠闲的鸣唱,婉转动听。甚至一只虫儿在花蕊间忙碌地爬进爬出,不住振翅嗡嗡做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下人们走动劳作的声音。所有声响和谐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浑然天成的背景音乐,在静谧空旷的大堂中游荡缭绕。 高洋静默良久,没有丝毫要再与高蝉儿交谈的意思。到了这种情况,主人这番举动,逐客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而一般此刻访客都应该识趣地告辞了。但高蝉儿今日有备而来,又刚刚不经意间窥到了高洋的不寻常之处,又怎肯轻易言退。她只做懵然不知,当下只是不发一言,正容端坐。 不知过了多久,方听到高洋突然淡淡地开口道, “姑母意欲何为?” 高洋此刻的语中已经没有了从前刻意的冷漠,而代之一种如水般的平淡,却是殊无感情。 高蝉儿见高洋终于开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向高洋微微颔首道, “先父为西贼所害,迄今元凶尚未授首,血海深仇未伸。妾念念于兹,寝食难安。此番千里行商关西,妾本意寻得仇敌,亲刃贼首。惜乎时运不济,功亏一篑!妾身为女流,虽殚精竭虑,恐犹力有不逮。还望太原公襄助臂力,以报父仇,使慰英灵!” 说罢,高蝉儿对高洋大礼伏拜。 高洋依旧淡淡道, “此国战也,非私雠耳。你一女子千里潜行报仇,孝心虽嘉,实不足取。能全身而回,已是侥幸。” 高蝉儿闻听,不由浑身一震。她突然间想起当日自己在金城失手被擒,在阴暗腐臭的监牢里,那个她时刻想要手刃的仇敌面对自己似乎也讲过同样的话。高蝉儿一时不觉心中百感交集,顿时只觉鼻中发酸,双目滚热,似乎眼泪就要流出来。 但高蝉儿心志坚强,瞬间心意急转,猛然间意识到高洋只轻轻一语,便道破其中关节,可见其人见识不凡,实则深自韬晦。而他木衲的外表,多是用来蒙蔽他人的。高蝉儿当下狠命紧咬下唇,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她整容再次大礼拜道, “还请太原公助我!” 高洋略一沉吟,方淡淡道, “国事自有大人及吾兄作主。” 见高洋仍是语带推托,高蝉儿不由心中一沉,但她怎肯轻易放弃,略一沉吟,当下再秉礼道, “大王英明神器,深密高岸,运筹帷幄,天下所望。然如今西贼踞有关陇,励精图治,等闲难以克灭,报仇实非一日之功也!况所谓日中必移,盛极必衰,大王于今正当盛年,然千秋之后,试问何人可承大业,为我报先父之仇?” 高洋看了高蝉儿一眼,目光平和空明。他端起案上的乳酪慢慢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手中的银碗,缓缓道 “自古长幼有序。如今吾兄代父秉政,一旦,则大业自有吾兄承之,姑母何忧。” 高蝉儿如何听不出高洋的敷衍之意,不由一时气懑填胸。但她毕竟经历一番历练,心志成熟许多,因此怒急之下,反倒冷静了下来。这高洋明明有过人之能,反而深藏不露,甘自受辱,必然深怀大志,等闲不会为人所动。不过今日既然看出了他的不凡,自己便不妨表明心迹,潜心结好便是。 高蝉儿暗自长吁一口气,也不动声色地端起了面前的錾花的银碗,慢慢抿了一口奶酪。然后她将手中的银碗举到面前故做细细端详,心里却在紧张地思考着如何打动高洋。 这只银碗底座遍布莲瓣纹,葵花撇口,满工珍珠地,中间开光宝相花纹。整只碗的制作运用了铸造、捶碟、錾刻等多种工艺,精美绝伦。高蝉儿端详手中的银碗,故做漫不经心地道, “如今外有强敌未灭,内有权贵不法。大将军当真可承得大业?” 高洋闻言面如严霜,他语气转冷道, “吾兄自秉政以来,清匡朝野,纠劾不法,世风靖然,天下归心,如何承不得大业?” 高蝉儿嫣然一笑, “不敢。大将军威名汲于四海,虽妇孺童子亦深识其名。然少壮气猛,严峻刑法,勋贵大将不得自安。我尝闻侯景曾有言,‘王在,吾不敢有异。王无,吾不能与鲜卑小儿共事!’不知太原公以为如何?” 高洋闻言双目微睁,两道目光如同两把利刃一般直射高蝉儿,看得她心头一颤。只听高洋声冷如水道, “吾兄一心为公,听断如流。心本狼戾之辈,贪赃枉法之徒必有所忌惮,虽妄自毁诲,然天下自有公论。” 高蝉儿把心一横,冷声道, “大将军情欲奢yin,私通庶母。又动乖制度,于宫西造宅,墙院高广,听事宏壮,亚于太极殿。其身不正,何以正人?” 高蝉儿一双秀目流转,死死地盯住高洋道, “木秀于林,风必折之。大将军锋芒太露,恐祸在眉睫。于今可承大王之业者,唯太原公耳!” 高蝉儿一语方毕,高洋面上冷得如同结了一层寒冰一般,立刻出言怒斥,只听得他的声音如同金铁相刮般渗人, “大胆!汝焉敢如此妄言!莫道你是故忠武公之女,我便杀不得你么?” 说罢高洋倏然起身,只见他右手向后反手只一探,已将身后漆座上一柄宝刀抽出鞘来。高蝉儿似乎还未看清他手中是如何动作的,但见寒芒如轮,刀身划出一道若满月般的弧线,眨眼间已经转到了高洋的正手。雪亮的长刀似乎如同是长在了高洋的手中一般,在他手中犹如同一片树叶般轻盈。 高洋身形如山,眼露寒光,只听他冷哼一声,手中刀已如同闪电一般直取高蝉儿的颈间。 高蝉儿不防高洋猝然动手,已不及起身闪避。她心念急转之下,随手将手中盛了奶酪的银碗向上一举,似乎将巧不巧地封住了高洋宝刀的来路。高蝉儿明知一只小小的银碗根本无法挡住高洋气势如虹般的一刀,但她赌高洋不敢真伤了自己,所以横下一条心,准备以巧破势。 高洋见高蝉儿顺手将手中的银碗迎向自己的刀锋,不由眼中寒芒一炽,只见他手腕微拧,迅如雷霆般的一刀已在中途转势,似乎原本轻若疾风一般的刀身一下子变得重若万钧。眨眼之间,刀锋已凝滞般地轻轻搭上了银碗的口沿。 高蝉儿只觉手中一沉,手中的小小的银碗似乎瞬间变得有重有千斤,双手几乎捧握不住。只见银碗一阵颤抖,险些将内中盛得乳酪泼洒出来。高蝉儿也非俗手,当下力由意生,一股劲力由掌心吐出,已将银碗稳稳地握在手中,半点奶酪也没有泼洒出来。 却不道高洋的刀锋才搭上银碗的口沿,便如同有生命的一般开始沿着口沿边缘游走。只听“叮“的长长一声,清亮悦耳,宛如龙吟,声振满室,回声经久不息。而刀尖已经直指高蝉儿的咽喉,相距不过半寸。 高洋手中刀对准高蝉儿的要害,只要轻轻望前一送,便可立时取了她的性命。高洋死死盯住高蝉儿的双眼,眼中寒芒毕射,似可噬人。只听高洋声色俱厉道, “你今日上我门来,反复挑唆,间我骨rou,却是受了何人指使?” 高蝉儿面无惧色,她毫不示弱地回瞪着高洋噬人般的眼光,大声道, “妾适才所言,句句皆为真心!若有半点虚言,天谴之!” 高洋面色稍缓,但手中刀却分毫未动,只听他依旧冷声道, “你若想要报仇,自去寻大人可也。朝中自有其为你作主,又何故一再纠缠于我?” 高蝉儿悲愤道, “大王若真欲为先父报仇,却又如何将祸首高永乐轻轻放过了?我岂不知孤身千里行险,生死难卜?只是那元凶龟缩西陲,如今我军又顿于河洛,寸步难进。若寄于朝廷,却是何日方能报此深仇?我此番亲见那jian贼百工兵甲精利,治军得法,又生得性狡若狐,诡计百出,此诚国朝劲敌也,又岂一夕可灭?” 说到这里,高蝉儿想到这些年自己为报父仇,不惜以身犯险,几度死里逃生,却难筹其志,顿时不觉悲从中来。泪水已是夺眼眶而出,大滴晶莹的泪滴扑簇簇直从她清秀的面颊滚落下来。 高洋见状略一迟疑,终是倏然转身,挥刀还鞘。高蝉儿顿时觉得手中一轻,她正在心情激愤之中,反应略迟了那么一点,手中的劲力不及收回,银碗一时巨震,竟将奶酪洒了些出来。 高蝉儿心里暗叹一声,她强忍悲声,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巾将洒落在手上的奶酪拭干,然后随手将丝巾放在案上。 高洋此刻已端坐如初,只是面上不再可以保持那种呆滞冷漠的表情,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只听他缓缓开言道, “关中沃野千里,四面险塞,取之不易。今西贼踞有弘农,背有潼关天险可恃,进退两便。如今河南战事胶着,洛阳几经易手,急切间难有寸进。” 高蝉儿见他如此说话,知他已经不再防备自己,又听他言语明达世事,见识真卓,知是他外木内秀,其志非凡之人,心中不禁转悲为喜。高蝉儿沉吟片刻道, “妾闻大王欲兵出玉壁以置西贼。太原公以为如何?” 高洋看了她一眼道, “事不秘则泄。此事若连你都知晓,西贼又岂会不知?” 高蝉儿不觉面上一阵发烫。还未等她开言,却听高洋又道, “玉壁高峻险要,敌将王思政又深谋老成,实难猝拔之。况那宇文黑獭岂是庸人,我大军既发,西贼必不轻出。” 高洋轻轻摇头道, “欲攻玉壁以置西贼决战,恐难得所愿。” 高蝉儿心中一阵发凉,她不住声地问道, “那,那西贼竟无计可破了么?” 高洋沉吟道, “关中百二之地,西贼若据守不出,其二人可敌我百人。故我军虽众,却难致胜。即使西贼尽出,只要不被聚歼,一二残敌只要退入潼关,则仍足自保。要取关陇,难,难,难。” 高蝉儿听高洋连声说难,心中更加冰凉,急切之下似乎鼻子又是一阵发酸,眼圈不禁又有些红了,她语带颤抖问道, “西贼既如此难灭,那妾这血海深仇竟报不得了么?” 高洋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抬头注视北方,眼中精光闪亮。只听他缓缓道, “如欲取关中,则要义在北!” 高蝉儿闻听,不禁心头一动。她出身顶级权贵之家,绝非没有见识之人。她似有所悟道, “太原公所言之北,可是连结蠕蠕共讨西贼?大王近日结好蠕蠕,正是为了此事吧?” 高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蠕蠕凶暴贪婪,无有信义,岂足为凭?他日我若权柄在手,当先灭蠕蠕!翦其部众,收其牛马,并其臣属,扬皇威于漠北!” 高蝉儿听得不禁心神大震。 当时柔然(蠕蠕)雄居北方草原,控弦之士百万,力量十分强大。出于对其力量的畏惧,东西魏双方都极力结好柔然,希望柔然能站到自己一边。为此,双方不惜竞相使用和亲等手段,并输送给柔然大批粮粟财帛。在世人眼里,柔然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力量。 高蝉儿绝没有想到,在高洋看似懦弱的外表下,却深藏着并吞漠北,一统宇内的雄心!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高洋朴实甚至有些丑陋的面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只听高洋沉声道, “俟漠北既定,可命一将进兵洛阳,以窥弘农,威胁潼关华崤。再遣一将围玉壁,伺机渡河,进逼华州。我自亲统铁骑,总御漠北狄戎之众,自北凭高南下,经泾、夏直取长安。三路大军齐发,关中必指日而定!” 说罢高洋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案上。只听“砰”的一声,案上盛了奶酪的银碗顿时一跳,将奶酪洒了一案。 高蝉儿不禁心悦诚服。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讲出一个完整的进攻关中的战略,而且具有很大的可行性。高蝉儿眼波流动,盈盈大礼拜下, “妾从今愿附太原公骥尾,共举大事,扫除蠕蠕,平灭西贼,以报父仇。” 而高洋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激愤的情绪中沉稳了下来。他淡淡道, “此只为汝戏言。国事非同小可,自有大人与吾兄作主。” 高蝉儿咬牙道, “先父旧属多听命于我,内中不乏异能之士,太原公尽可用之,当万死不辞!” 高洋皱眉道, “侠以武犯禁,鸡鸣狗盗之辈,焉有忠义?” 高蝉儿压低声音道, “忠义多自屠狗辈!鸡鸣狗盗若用得法,亦可成大事。太原公岂不闻匹夫之怒,流血五步,伏尸二人,天下震怖!” 高洋眼中一时精光,他目光炯炯地盯住高蝉儿的双眸,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高蝉儿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眼中坦然,心里却悬了起来。 高洋慢慢收回目光,微微点头道, “好。事须缜密,需时我自会令你知道。” 高蝉儿心里一松,立即行礼道, “渤海故忠武公旧部唯君命是从!” …… 当高蝉儿从高洋府上告辞的时候,日影已西。高洋将高蝉儿送至阶前,二人秉礼而别。 分别之际,高洋淡淡地看了高蝉儿一眼。这番举动却不防被高蝉儿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高洋的眼光这次有所不同,高蝉儿觉得似乎其中有一种雄兽看待雌性般的那种原始兽性的味道,这不禁让她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回去的一路上,高蝉儿在车中仔细回想了今日面见高洋的每一个细节。却是心中有些后怕。这个人在武艺、心智等各方面都远胜自己。在他的面前自己似乎毫无反抗的余地。高蝉儿立时下了决心,一旦扶持高洋上位,得报父仇,自己一定立刻归隐,远远的离开这个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