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天灾人祸〔2〕
几天后，高粱红、我、侯希望去农贸市场。 “你们能弄明白吗？” “要不问问你大姐夫？” 在我们出门之前，我娘突然问起我。 “娘，您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只要您老在家带好孩子就中。” 还没等我回话，高粱红就抢先回答道。 我娘还想说点啥，却摇摇头，目送着我们。 农贸市场离我家不远，三站公交车的路，二十多分钟走到了。 让我没料到的是，cao办这件事情一点也不复杂，十分简单明了。 管理人员很有特点，是个大胖子，我们进去时他正在喝茶，他一听完我们的问题，像看外星人一样笑了。尽管他有点不耐烦，但不得不向我们表明，本市场自由开放，热情欢迎每位自谋职业者，只需按时缴纳管理费即可，还煞有其事说，闲置摊位有数，欲租从快。 养一条狗要看家， 弄只猫要捉耗子。 我关心的问题很直接，是每天摊床的租费。 于是脱口就问：“要是我们挣不出来租费咋算？” 大胖子似乎没听懂，瞪着眼珠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还未等我再说，高粱红马上打岔道：“他问这市场挣不挣钱。” 大胖子一愣，慢吞吞说：“这个不归我管，挣不挣钱是你们的事。” 我们从农贸大厅里出来，高粱红仍然处于兴奋之中，滔滔不绝和侯希望讨论着，那愉悦的脸上展露一片灿烂笑容，跟刚刚品味完一场性**。狗要是高兴了，就会摇尾巴玩。人若是高兴了，食欲就会大振。只见她突然停下脚步，提议去饭馆搓一顿，以示庆祝。 我为之一振：“吃啥？去哪儿吃？” 高粱红说：“就去那家，好像刚开张的。” 顺着她手指方向的对面，正是“北方工业大学”大门。在大门斜对面，一家叫“金刚山烤rou店”刚刚开张。在门匾上方，打着大红色横幅，上面写道：庆贺开业大吉，七折酬谢宾客。在店门两边，摆着两个大音响。音乐伴着歌声，叫得震天响，路人纷纷回首翘望。 我们走进店内，人声鼎沸，食客满座。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服务员把我们带到一根柱子后面，那里有一张闲桌，正好坐下我们三人。高粱红还把我当做一回事，先将菜谱递给我。花我的钱，我也没客气，要了三大盘牛rou，两肥一瘦。高粱红喜欢吃牲畜内脏，连菜谱都没瞧，要了一盘鸡心、一盘猪腰，外加一盘墨斗鱼。但叫侯希望点菜的时候，高粱红竟然抬起兰花指，轻轻点一下他额头。 侯希望有点不好意，麻溜儿看我一眼。 我说：“看我不顶饭吃，你想吃啥就点呗。” 高粱红说：“想吃啥就开口，别看你大哥的脸子。” 我说：“你想给他吃啥都行，别扯上我这个傻子行吗？” 侯希望接话道：“大哥、大嫂要的啥我都爱吃，我只管张嘴就行。” 高粱红笑咯咯说：“好啊，先给你上一瓶老白干。” 侯希望马上说：“这个我不行，咱三个人平分还差不多。” 酒上来的时候，侯希望先给我满上一杯，再给高粱红倒满。 我说：“咋不先给嫂子倒酒呢？” 他说：“是先有大哥，然后才有大嫂。” 我心中不由一喜，嘿嘿地笑了。 说一句老实话，侯希望还蛮招人欢喜的。 我能看得出来，高粱红也满稀罕儿侯希望。在吃饭期间，她没闲下手，给他烤rou，给他倒酒，时不时说几句不晕不素的话，逗得侯希望哈哈大笑。只是逗到最后，搞得人家有些蒙圈了，但凡高粱红一说话，他都要偏过头看我一眼，就像怕我有啥过激的反应一样。 我嘿嘿一笑说：“你大哥是纯粹的傻子，不会想那么多。” 高粱红反应奇快，她啧啧嘴，啈啈道：“你可不是傻子，一点也不傻，有哪个傻子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所以这只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你的脑袋太复杂，想得太多啦。” 我看着侯希望，问：“哥哥想多了吗？” 侯希望痴痴的笑，一声不吭，那张小猴脸已经通红通红。 我不知道，究竟是酒水给他着上色，还是他真有些难为情啦！ …… 我们从饭店出来，时间已是下午。 一走过马路对面，也就是“北方工业大学”正门前，又和从前一样，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开始紧急“工作”起来，一阵叽哩哇啦叫开了。多少年以来，我总是那个熊色，看到好吃的东西就没深没浅的往死里撑，跟八辈子没吃过似的，直到把肚子里的屎撑出来罢了。 高粱红见状，抹了我一眼。 我啈啈道：“咋的？还管拉屎撒尿呀？！” 又说：“赶紧拿手纸来！” 她一地：“你就这么一点出息。” 但她也出息不到哪儿，翻到兜子底也没找到一旮旯手纸。 天无绝人之路。恰巧此时，突然刮起一股强劲小旋风。一阵短促而尖厉的声音中，伴着一片黑影晃过，一张报纸从“北方工业大学”院里上空中飘出，正飞到我头顶上，急速旋转数圈之后，开始自由落体运动，一下子落在我跟前。我眼疾脚快，一鞋底就踩住了。 侯希望说：“吉人自有天相。” 高粱红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我自嘲道：“啥事都需要自力更生呀。”。 尿不等人， 屎不由身。 我一阵疾步，走进“北方工业大学”大门。 待绕过主楼正门，非常熟悉一个场面出现在我眼前。 只见那半空之中，一片金色阳光之下，无数面旗帜迎风抖动。而在大地之上，聚集着乌压压一群人，或三、五十人一伙，或百多号人一队，那是人头攒动，群情激愤，正激烈地辩论着什么，辩论到激动之时，还要挥臂高呼几句口号，那愤怒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我立马停下脚步，睁着两眼，四处张望。 当然，我绝不是被眼前这种现象吸引住了。 这等场面，还不至于让我忘记屁门上一堆粑粑。 对于我来说，这种场景一点不稀奇，我小时候已经习以为常，隔三差五就参与这种队伍之中。按照今天流行的话来形容，那时候才是绝对的大场面，全体国人一起跟着疯狂，真正做到“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人人参与，景象之壮观，可用“人如山、旗如海”来形容。声音之强烈，用“震耳发聩”也不够，完全是一派“震天动地”的怒吼。 嘿嘿，一言以蔽之—— 从前那是真正的“轰轰烈烈”。 现在顶大天属于“小打小闹”。 我之所以停下脚步，因为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挡住了自己视线，叫我找不到走进厕所的方向。直到后来，在一个男学生指引之下，我一路小跑，才钻进那个五味杂陈的空间。 天再高， 地再大， 挡不住人们拉屎撒尿。 一阵畅快之后，我感觉肚子里还有一丝绞痛。毋庸置疑，肯定是大肠里的粑粑还没有拉干净。对此我毫无办法，只有再多蹲一会儿茅坑。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我又静下心来，打开手中那张揉得皱巴巴的报纸，借此难得时机，再装几分钟的读报先生。 我喜欢读报，并且有一个小窍门，直接翻到最后一版。 那时候的报纸和今天的纸媒一样，主要分为四个版块。第一版是主板，大多以时政要闻为主，报道各级领导视察各地的行踪，和我们生活不挨边，可以忽略不看。二、三版上，除了报道各行各业大好形势，就是颂扬一些不食人间烟火、非典型另类人的事迹。但是第四版稍有不同，因为人终归要吃饭，所以会连载几本小说，偶尔登些天南地北的奇人趣事，赶上哪天出奇冒泡，会印上几句文字组合的经典名言，并且还要加宽加黑，以正视听。 这次也不例外，在报纸左下方一角，我又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当然，我只是心不在焉的一扫，就看到那句足使我醍醐灌顶一生的话。刹那间，隐藏我脑子里多年的那道灵光再现了，心中立刻大亮起来，仿佛光芒万丈的太阳照进身子里。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珠，读了一遍又一遍，数了数字数，算上标点符号也不过二十三个字。 在我前面不厌其烦的叙述中，曾经录下过一回，但不妨重录一次。 ——人的地位在神与兽之间，时而近乎神，时而近乎兽。 嗟乎！此乃割腹刃心的真知灼见！ 拨开了弥漫我前半生久久不散的迷雾。 擦亮了我那双眼睛，似乎看到遥远的未来。 佛说： rou眼简择， 天眼通达。 我毕竟是一具凡身rou体，仅拥有两只简单明了的rou眼，看到最远处，瞧见的也只是曾经的过去。霎时，一个个熟悉的人如同电影一样闪过。什么胡卫东、大嘴叉子、石五儿、黄大麻子、李厂长、王厂长，包括隐匿到国外的我师傅，等等的人。总而言之，他们全是装逼的人，其中有我熟悉的，也有我生疏的，至于像小孟、刘蓓蓓一类人就更不值一提。 那一会儿，我一边闻着臭味一边思想着。这一回我彻头彻尾想明白了，原先我们不过是穿着人衣的一群野兽，却自以为自己很神圣。当我们觉得已经进化成真正的人，干出来的却是野兽才能干出来的事。然而，比这更可怕的是，我们从来不知道为此而感到羞愧。 但是我忘记了， 过于激情澎湃的思想， 会使正常思维狂妄起来。 人不是在狂妄中死亡， 就是在狂妄中更加疯狂。 当我提一半裤子时，麻溜儿又蹲下去。 嘿嘿！嘿嘿！！ 一时间，我大笑不已。 狂妄不已的我腾跃过了头，忘擦屁股上的粑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