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的初恋〔4〕
那天星期日，一年一度粉刷教室的日子。 每年春天，学校都要开展一次春季爱国卫生运动，有的同学家长开着汽车，从工厂拉来一大堆嘎斯粑粑，找来一个大铁盆用水泡，然后搅成浆糊状，再粉刷到教室墙壁上。 小张老师要求我们七点钟到校。 心不在焉的我，嗝嘎吃了几口饭就走。 我娘麻溜儿跟出来，往我手里掖一个窝头。 她问：“这几天咋走这么早？” 又说：“比你爹都要忙，顾不上吃饭了。” 我说：“学校的事儿太多。” 再解释道：“不是今个儿扫除就是明个儿刷浆。” 嘿嘿！ 恋爱的时候叫人幸福， 幸福的时候叫人忘了吃饭。 那段幸福日子里，为了早点见到陈雅敏，我和学校傍上了。 只是今天我来得太早，蹬蹬跑上楼，看见一把铁将军镇守教室的门。 有点失落的我，立马又蹬蹬跑下了楼。一出教学楼大门，却意外看见了陈雅敏，她正和我校的前领cao生席宏伟搅在一块。此时，已经上中学的席宏伟，身材高大，动作潇洒，显得更加健硕帅气，他一边用指尖转着篮球，一边注视着陈雅敏，不停地和她聊着话。 目睹此景，我如鲠在喉，脑袋嗡地一声，就跑了过去。 “陈雅敏！” 我不管不顾，大叫一声。 “啥事？” 陈雅敏转身见是我，不耐烦问。 “……。” 一下给我问住了，我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啥事都怕仔细去琢磨。转念之间，我立刻想清楚了。心想，陈雅敏啊陈雅敏，你不搭理我也就罢了，谁让我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种！但是作为同桌，你无论如何得尊重我一点人格吧？咋能一边看我的书一边和别人勾勾巴巴呢？这叫我咋能不愤怒呢？ “啥事你不清楚？！” 于是，我理直气壮地质问道。 “你不说我咋知道！” 她怔住了，停顿须臾，才反诘道。 “非要我说出来吗？！” 一时间，我都有点气急败坏啦！ 人怒天也怒。一旦我燃烧起怒火，两只眼睛也会跑偏，看人就会失真。现在我再看陈雅敏那张脸，感觉和昨天大不一样，鼓溜溜的眼珠子变成了两个小灯泡，红通通的嘴唇喝了鸡血一般，连说话的动静也如敲破的铜锣。好在我控制住了，才没直接向她索要那本书。 “嗯，嗯，……。” “嗯，嗯，……。” 她支吾几声，似乎也明白了，没搭理我下一句话。 总有人不甘寂寞。轮到了席宏伟耍起牛逼，他不再玩篮球，开始玩我了，笑吟吟靠近我两步，斜我一眼，充满挑衅口吻说：“哎呦！这不是厕所里写‘反标’的大傻子吗？” “……。” 气得我“嗝儿”一声，只剩下嘎巴嘴的份儿。 席宏伟一见，更来劲了，揶揄道：“咋还念小学呢？” “……。” 我继续嘎巴着嘴，几乎被噎得背过气去，浑身僵住了一样。 山不在高， 有仙则灵。 话不在多， 有刺就硬。 “草你娘！” 终于喘过那口恶气的我，破口大骂。 本来我应该再大骂一句，cao你娘的大花比！但此刻，怒骂已经不能缓解我心头之恨。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儿，居然当着我女同桌的面揭我身上的血嘎巴，这简直是明火执仗的叫嚣，是骑脖梗拉屎的公然羞辱，忍无可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伴着我的骂声，我愤然出击，就像我曾经的榜样石五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起拳头朝他脸上砸去。 “哎哟！” 席宏伟猝不及防，踉跄两下身子。 “李福国！” 当我击打第二拳时，却让陈雅敏喝住了。 “你找死啊？！” 她又狠呆呆喊一声，比那破锣声还要难听。 “这事儿不赖我。” “他拿刀子往我心尖上扎！” 跃跃欲试的我，再一次挥起拳头。 席宏伟也反过劲来，挥起了反击的拳头。 “都不准动手！” 陈雅敏又大喝一声。 那声音摄人心魄，我只好放下手，瞪了席宏伟一眼。 他也很听话，往后撤了一步，一面捂着嘴巴一面盯着我。 “你还瞅啥？” “是不是不服？” 我心有不甘，连连挑衅道。 “我服你？” “咱再比划比划？” 他展示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我立刻被激怒了，又往前冲去。 陈雅敏顺势一推，将我推到一边。 “李福国！你再动手就不还你书啦！！” 打蛇打七寸，她的一句话，打在了我七寸上。 无可奈何的我，不满地瞟她一眼，才放下拳头。 “你还想要书就赶紧走！” 咄咄逼人的她，再吼道，连眉宇间的黑痣也跳得更剧烈。 我不能吱声了，害怕她再多说一句话，会把那颗黑痣弄掉到地上。 既然如此，我只好撤退。但在我临走之前，还是有点不甘心，为了彰显自己的强大，当着围拢过来同学的面，又骂席宏伟一句：“上中学牛逼啥？哪天我去你学校削死你！” “……。” 席宏伟梗了梗脖子，睨一眼陈雅敏，没再嘚嗦一下。 虽然我不懂得见好就收，但我明白英雄应该适时收手。 毫不夸张说，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比较强大、也比较牛逼的一个时候，尽管不能说到了无人敢惹、无人敢碰的地步，不过，至少我可以自诩为“英雄”，没有再发生过众人结伙殴打我的事情，因为我好歹是一个进过局子里的人，还可以扯虎皮、拉大旗糊弄一阵子。 我遵守陈雅敏要求我的承诺，战争即刻停止了。 至于陈雅敏是否遵守她的承诺，我就无法得知了。 但后来的事实让我知道，一连好几天过去，陈雅敏并没有兑现她许下的诺言，不但没有还我那本书，对我也依然不搭不理。这叫我一度很悲观，以为要不回这本书了。我十分郁闷，也十分沮丧。自己没占到一点便宜不说，末了还要搭上一本书，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幸福的事情总会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