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卫星上天了〔4〕
那时在我眼里,学校还是一个非常好玩的地方,红心一类小臊丫头不爱搭理我,毕竟还有一个非常好看的小张老师吸引着我。可以说,她寄托了我学生时代最奇异的梦想。 只是我没有注意到,凡是老师都有一个瘾,那就是愿意教育别人玩。 卫星上天的前几天,小张老师叫我到她办公室,实实在在又教育了我一回。 她拿着我的作文本,一边晃着一边说:“李福国啊李福国,你真行!和我说一说,这是搁哪本书上抄来的句子?乱七八糟的,谁能看得懂?恐怕连你自己也看不懂吧?” 我早忘了写的是啥,便嚷道:“让我看一看。” 傻子就是一个傻子,我接过作业本,还不要脸的读起来。 ——那天中午,如果不是天上的云彩要坠了地,那么,我肯定不会去追那只大黑猫。倘若那只大黑猫不往胡同东边跑,那么,我根本跑不到马路对面,也想不起来去公园玩。如果我不到公园那片小树林里玩,那么,我就不会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倘若我有点心眼儿,绝对不会瞪着两眼珠子死盯看,那么,留着一小撮胡子的男人也不会往死里追打我……。 “嘿嘿……。” 我读不下去了,尴尬地笑了。 “不好意思了?” 小张老师的话间,脸上闪现一丝窃笑。 我说:“写时我想的挺好,谁知道写着写着就乱套了。” 她说:“还没完没了的如果、倘若,你明白这两词的意思?” 我想了想,说:“这两个词好像是一个意思,张老师您说是吧?” 也许礼貌是重要的。我一个加重语气的“您”字,让小张老师听出来了,她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连语调都降低了一格,轻声说:“你还挺能编的,编得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轮到我懵了,不知所以然,低下头。 只听她又说:“看来你也有一点才华的。” 我脱口道:“这算是表扬还是批评呢?” 她一愣,然后说:“兼而有之。” “呵呵……。” 我抬起头,不禁笑了,笑得很开心。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小张老师第一次表扬我,也是唯一一次,她夸奖的也是事实。我记得很清楚,从这时候起,我能够运用“如果、倘若、而已、罢了”等词语来遣词造句。 她鼓励我说:“好好努力吧,你一点也不笨。” 我有点得意忘形,自夸道:“有时候我也很机灵的。” 她接话说:“谁说你傻?我看你一点也不傻。” 接着又说:“其实我就想问问你,这些词是从哪本书上抄的?” 这倒是一个大问题,我认真想了想,回答说:“这个问题我说不清楚。” 我确实搞不清楚,这一个个陌生的词是从哪本书上抄袭的。但肯定一点是,从那本《人类生殖学》上抄来的词不多,因为那上面的词太玍,不大适合写在作业本上。我认为,从二哥那本《呐喊》里抄来的词比较多,我非常喜欢那些古怪的词,既好玩又读着拗口。 或许我说得很诚恳,小张老师没有再追问下去。 但放我走之前,她说:“回去好好想想,哪天我再问你。” …… 究竟哪天是哪天,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 反正卫星已经飞上天,小张老师却没腾开空儿再问我。 生活总有一个奔头儿。我惊奇地发现,自从那颗会唱歌的卫星升到了太空,小张老师也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那颗绕地球转圈的卫星上,一连好几天,她几乎没离开过这个话题。 直到第四天上午,这件事情才总算达到一个极致的程度。 那天第四节课,小张老师利用一节课时间,组织全班开了一个座谈会。同学们很兴奋,不少能说会道的人还畅谈了自己的心得,为出生在我们伟大的祖国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我也想出人头地露个脸,何尝不愿站在人前,披露一下激动的心扉。 说到底,我毕竟是一个傻子,反应也比别人慢一点,没有抢到一个发言的机会。当然,这一点也赖不着别人,因为我欲要表达的词还没凑齐呢,下课的铃声已经响起来。 …… 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 持续不断的一阵**过后,必然剩有一滴两滴残渣余孽。 就在这天放学前,达到忘乎所以的小张老师突然向我们宣布,刚刚接到上级通知,要求全校师生今天晚上六点钟准时到校cao场集合,集体观看光临我市上空的人造地球卫星。 站在地上的人,能看见飞在太空中的卫星? 憋了一天的我,立刻兴奋了,从座位上跳起来。 这抽冷子一下,惊得小张老师一怔,还引起同学们一阵大笑。 她厉声道:“坐下!” 我高声说:“我想提个问题。” 她瞪我一眼:“问吧。” 我说:“站在cao场上能听到《东方红》吗?” 那话音还未落地,自然又是一阵哄堂笑声。 待笑声过后,她斜一眼我,无奈道:“你说呢?” 我回答的也十分干脆:“不知道。” 她斥责说:“如果给你安上两支翅膀,那么你听得就更清楚。” …… 天麻麻黑,同学们都来到学校,cao场上挤满密密麻麻的人。 根据上面通知,卫星通过本市上空时间,大约在晚上七时三十分。 学校之所以要求我们六点钟到校,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打算利用中间的一个半小时空余,组织一场文艺表演晚会,暨以热烈庆祝“东方红”一号人造地球卫星胜利畅游太空。 这天的晚会非常热闹,同学们表演得很投入,每个节目也很精彩。 如今,那场晚会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我仍然能记住几个主要节目。 比如,开场时的大合唱——《歌唱祖国》;中间的配乐诗朗诵——《中国——屹立在世界东方的巨人》;最搞笑的节目还是三句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参加表演的人有四个,三女一男,三个女同学朗诵前三句,那个男同学说最后的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