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已经被戴庆有的不由分说而挑起,赶到增援的新军自然就只需简单地加入就行了。 “打,狠狠地打。”标统赵声是唯恐打得不够狠,打得不够乱,让龙济光有了分辩的机会,连声下着命令,“这伙叛贼,吃着朝廷的,喝着朝廷的,不思报效,倒与乱党勾结,忘恩负义,该杀,该杀。” 戴庆有听得直想翻眼睛,这不是说自己人吗。不过,火已经点着了,援兵的到来算是又浇上了桶油,想靠言语扑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枪如爆豆,虽然没有什么机关枪,但几百条步枪射出的子弹依然密集。关门下倒下了更多的人,济军的攻击势头被硬顶了回去,只得缩回隘口和关城之间。 “完了,毁了。”龙济光气极败坏,在地上转着圈,他知道上了当,可还不知道新军不是反正了,而是在打他这个朝廷的“叛逆”。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他除了投降,便不会再尝试去做什么分辩。 隘口有炮台,有革命军坚守,机关枪、手榴弹,火力比新军还猛,战斗意志更是强于新军;关城上呢,新军应该是全部开来了,仗着城墙,也难突破。济军如同风箱中的老鼠,被困在了这狭小的地域内,进退不得。更可悲的是,辎重、粮草都在关城内,竟然连顿饭也吃不上了。 死地啊!不用说打了,就是饿上一天,这军队也要垮了。龙济光想得清楚,一阵阵无力和绝望涌上心头。 几个军官和亲信眼巴巴地看着龙济光,有什么心思也不敢轻易说出,生怕触犯正处于情绪爆发临界点的龙济光。其实,他们都等着龙济光发话,除了投降,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要他们为什么朝廷尽忠殉身。显然是没有这个觉悟。 而在金鸡山炮台上,陈文强也关注着济军的动静。现在的困境下,如果派人去招降,成功的希望很大。但陈文强却犹豫、迟疑着,并没有马上这么做。 龙济光这个人,陈文强是知道些资料的。龙氏兄弟三人,其兄是龙觐光,原云南纳更土司。因为龙济光心生篡夺纳更土司权位的念头。曾两次谋害长兄未遂。龙觐光不愿兄弟相残,便离家前往昆明参加会试,后转北京另寻靠山,使得济光取得了纳更土司职位。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为了权位竟谋害长兄的家伙,品质可谓是恶劣。更何况,济军的纪律败坏,在镇压滇南、广西的会党游勇暴乱时,屡有抢掠害民之事发生。 所以,陈文强对龙济光和陆荣廷的态度是不同的。陆荣廷读书虽少。却奉行“盗亦有道”的宗旨,力求在先贤们的明训中寻找做人的模式,讲义气,诚实笃信,气量宏达,很有人缘。或许也由于他是广西人的原因,对部队“以军法勒之”,很少扰民害民。 龙济光和他的济军,如果反正投降,无疑是给陈文强出了个难题。杀之。则使后来者惊惧,给革命军增添阻力;留之,却不能放心使用,且要处处防范。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是不是派人下去趁机劝降?”葛智初不知道陈文强在想什么,眼见得计谋得逞,革命军又去一敌,怎么却是皱眉苦思的样子。 陈文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等他们主动派人来,这种境地。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为清廷死战到底,我想是不可能的。” 停顿了一下,陈文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龙济光不可用,济军军纪败坏,但他手下颇多云南出身的兵丁,若能收编改造,对我军开辟滇、桂、越边根据地是很有帮助的。” 背靠越南高平,以中越边境地区的滇南、桂西为根据地,是革命军既定的大目标。广西有陆荣廷、王和顺两个本地人率领的部队,云南则缺少类似的合适人选。龙济光既然不行,退而求其次,其手下的云南籍士兵倒也不无裨益。 不可用,军纪败坏!葛智初稍一沉思,便明白了陈文强为何有些犹豫。而如何安置降兵降将,确实有些令人头痛。 “若是投降,便不以反正给待遇。”陈文强思索着说道:“龙济光不可派出领兵,也不会给太高的衔职。留在参谋部任个副职,还要时时加以防范。以后,如果他犯了错,严加惩处。只要时间不是太短,应该不会让咱们落个言而无信的坏名声。” “这样处置正是万全之策。”葛智初点头赞同,“参谋部可以说全是咱们的人,龙济光没了军队,没了亲兵,一个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若是老老实实,便保他个身家平安;若是心怀不轨,嘿嘿。”陈文强冷笑两声,伸手断然下切。 这边有了章程,龙济光那边也差不多做出了决定。他想得很好,用一句古话来说就是“将以有为也”。通俗地讲,先忍辱不死,以后能凭借这个有所作为啊! 陆荣廷投靠时的人马并不比现在的济军多,都能得个将军做,自己又能差到哪里去?只要实力犹在,以后是继续“革命”,还是再“弃暗投明”,看着形势决定又有何难? 龙济光当然想不到,革命军的“招降纳叛”是怎样的做法,更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品行和济军的军纪,陈文强等人已经给他下了断言“不可用”。 既然选择“忍辱投靠”,龙济光肯定会选择向乱党的主力或者乱党头子表示诚意,而不可向刚刚“反叛”新军低头投降。 条件是不用多讲了,处境如此,哪里有太多可抬身价的资本?第一次派出的求降使者在革命军那里碰了个钉子后,龙济光只好再降条件,再派使者。三番谈判之后,龙济光无奈地同意了革命军开出来的条件,率部开向隘口,在革命军的枪口戒备下弃械投降。 没错,名为反正,不过是照顾一下面子,也便于对外宣传。但实际上与投降无异。革命军既不是金钱收买,也不是大义号召,龙济光却已经没有了选择。势穷而投与主动易帜,待遇自然不同。 降兵被集中关押。降将则无论大小,都被另外软禁。给吃给喝,不打不骂,革命军这边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漠。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龙济光等人被请至陈文强面前,进行了第一次会面交谈。 “诸位能放下武器,不与革命军为敌,我们复兴会是欢迎并赞赏的。”陈文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挨个审视着这些刚刚报过名的降将,声音低沉有力,“以前你们镇压会党、游勇,这也并非全是罪,有些匪贼就该镇压,就该还百姓安定。但有一件事——”伸出一根手指。强调的语气突然加重,“扰民害民,滥杀无辜,这是革命军绝不能容忍的。而你们济军,军纪败坏是众人皆知的。看看你们的手,哪个没沾着无辜者的血,哪个没背负血债,把你们全杀了,也不冤枉。” 猛然起身,目光咄咄。陈文强的气势明显强大起来,森冷的杀气,必杀的意志,稳如铁铸的姿势。只有见惯生死的人才能散发如此威压。 即便是龙济光等经历过战阵厮杀、见过无数血腥的人也感觉到了陈文强那利剑般的目光,冰冷无情的杀气。冷汗不断从身上冒出,后背发凉,如坐针毡。 “你,龙济光,是真的要投身革命?还是首鼠两端。势穷无奈?”陈文强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龙济光,冷笑道:“将以有为也?可笑、可恨。你以为革命军会在乎你那点乌合之众;会把你奉为上宾;会给你高官厚禄;会继续让你带着军纪败坏的原班人马;会让你寻机再做满清的帮凶,屠戮同胞吗?做的春秋大梦。凭你的用心,就该杀。” 龙济光脸色刷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从气势威压到直刺内心,他感觉自己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力量和精神。坐不是坐,站不是站,他艰难地从椅子中挪起身体,嘴唇颤着,想辩白几句。 “哼,为了荣华富贵,你能不择手段,我没看错你。”陈文强微微眯起眼睛,真有一股子冲动想掏枪打死龙济光,但他还是忍住了,哼了一声,他转向其他人,盯着龙海山、龙江好半晌,在两人汗如雨下、面如土色的情况下,才不屑地骂道:“两个狗头军师,该杀。” “饶,饶命!”从龙海山的喉咙中发出压抑的变声,他全身的肌rou似乎都僵硬了。 龙江抖抖嗦嗦地站起来,扶着桌子才使自己不倒,颤动着嘴唇想说什么。 “坐下!”陈文强的断喝吓了众人一个激灵,龙济光和龙江立刻软瘫在椅中。 陈文强轻篾地一笑,坐回椅子,用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子,声音却象重锤般敲击在降将的心上。生杀予夺,这样的权力着实使人心悸;无力反抗、坐而待毙的感觉,也着实令人惊惧。 “我不杀你们!”叩击声停止,陈文强沉声说道:“不算旧账,因为你们是弃械投降的。”没等众人放松下来,低沉有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你们也甭想再象以前那样,不管是继续当兵,还是裁撤为民,都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没有什么条件可讲,你们必须绝对服从安排。”陈文强把身体放松,斜倚着,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扫视着这些可任意处置的家伙,“给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嘿嘿,杀人放火受招安,这规矩从现在起,便没有了。有罪必罚,死罪必杀!你们,听明白了吗?”最后几个字是咬着牙说出的,从牙缝中一个个迸出,如同一声声警钟。 “明,明白。”龙济光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稍微放松,拱着手对陈文强说道:“陈先生宽恕,兄弟感激不尽。这以后绝不敢再犯,更不敢生出异心。我龙某对天发誓。” 陈文强抿了抿嘴角,微微颌首,脸上稍露出赞赏之色。等众降将乱七八糟地表示明白,表示痛改前非,表示忠心追随后,他才向下压了压手,再次开口说道:“嘴上说得容易,可这日后的表现咱们还得走着瞧。若无异心,我保你们平安一世;若不老实安分,我杀起人来也绝不手软。”停顿了一下,陈文强伸手挨个指着,进行了安排。 “龙济光,现委你为归义将军,坐镇总部,指挥滇南支队作战。”陈文强的安排很有趣,滇南支队归龙济光统率,可龙济光却是遥控指挥,至于能不能指挥着,那便看龙济光的日后表现了。 “龙海山、龙江,你们在参谋部任职。”两个狗头军师也算是按专业分配,担任有职无权的参谋,既把他们与龙济光分开,又尽量能发挥他们所长。 “龙明、叶超,你们编入滇南支队,任随军参谋。”陈文强停顿了一下,又微笑着补充道:“革命军奖罚分明,你们好好干,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其时。公侯将相,宁有种乎?历史上的将军、元帅,有多少是出身低,却靠着自己的努力而成就的?” 龙明原是纳更土司统治下的奴隶,叶超则是被土兵劫掠上山的汉人。两人出身卑微,却凭着自己的聪明好学和机智勇敢,逐渐在军队中混出名堂,当上了小军官。但也因为出身,两人在济军中并不得志,经常受到欺压嘲笑。 没有人知道陈文强为何对这两个不入流的小军官青眼有加,对其他人却是谨慎安排。而陈文强也并不是立刻便放心使用,先从有职无权的参谋干起,表现得好再付以兵权,也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毕竟在滇南,在三江以外,各民族混杂,土官林立,若不熟悉,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冲突。有这两个能放开手脚的小军官,再加上收编几百济军中的云南兵,滇南支队的人马就算凑齐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