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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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太元九年(氐秦建元二十年、羌秦白雀元年、后燕燕元元年、西燕燕兴元年)八月,建康下诏:“万事俱备,当行北征,光复神州。以谢安为北征大都督,驻建康总理诸事;以徐兖二州刺史、前将军谢玄为前锋都督,统领八万北府大军,即日北进。”接着又命令正盘踞淮北的豫州刺史、冠军将军桓石虔率部与谢玄汇合,共行北征。 此外,嘉奖桓石民、桓伊、竺瑶等攻掠有功的西府大将,要他等再接再厉,继续攻伐秦地。 出发前一日,谢玄照例往谢安处请安作别,顺便讨教出征事宜。 谢安勉励一番,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儿,忽然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事。。。我已遣得力死士,飞书河北,令从石领军回返,南下助你一臂之力。” 谢玄呵呵笑道:“那敢情好!有从石骑军相助,我胜算更增!” 谢安却不接话,面色有点凝重,半晌,挤出几个字来:“岂不闻狐死首丘,倦鸟归巢?” 谢玄吃了一惊,愣愣道:“叔父的意思是。。。” “从石何人?鲜卑段部嫡裔是也!燕亡来投,那么燕兴呢?”谢安叹了口气:“焉知他不会就此归燕?我虽派人前去召他,心中实无太大把握。。。” 谢玄沉吟片刻,重重摇头,道:“从石之忠义,人人看在眼里,我不信他会如此反复。何况他妻儿皆在建康,以此观之,他心中从无反复之念!” “但愿如此。。。然则。。。”谢安道:“从石确是忠义之人,正因如此,我反倒担忧不已。试想,他与慕容垂情同父子,若得慕容垂极力相邀,又该如何?” “这。。。”谢玄神色一黯,喃喃道:“叔父所言,不无道理。。。” 忽然谢玄眉目一展,朗声道:“从石虽是末路来投,然自入我朝,抗桓温、斩逆氐,东征西战扶保社稷,可谓功劳赫赫。。。十余年来,不说他呕心沥血,总也当得起‘有始有终‘四个字!”顿了顿,接着道:“叔父!常言道人各有志,倘若从石真个要归燕,我等硬要留,只怕也留不住。。。倒不如大方恭送,更归其妻儿,以慰其心,以结善缘,也不负我等相交一场!如此,岂非名士高节乎?岂非佳话乎?” 谢玄眉飞色舞,越说越起劲,全没注意对面谢安面色一沉再沉,大是难看。。。 “够了!”谢安一声叱喝,厉声道:“阿羯!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什么?”谢玄一愣。 谢安大声道:“我问你,你此番北征,所为何去?” “自然是讨伐逆氐,光复神州!” “光复神州,没错!可讨伐逆氐么,嘿嘿。。。”谢安冷笑一声,道:“如今河洛、梁益几已到手,所差者,不外乎关中、徐、兖、青,河北,幽燕。关中暂时鞭长莫及,自该倾力攻取东路之徐、兖、青,再进军河北、幽燕。阿羯,你来告诉我,你此番前去,当真只是讨伐逆氐么?” 谢玄冷汗涔涔,吃吃道:“河北大部已为慕容垂所据。。。” “没错!”谢安声色俱厉:“时移势易,如今秦人式微,燕人兴起,可无论哪一个,说到底都是胡夷,岂容他等盘踞华夏神州?” 扑通一声,谢玄跌坐地上。 厅中沉寂了片刻,谢安的声音再度响起:“从石若肯奉召南归,那自是皆大欢喜。如若不然,以他治军之能、对我朝之了解、其麾下骑军之强悍,一旦归了燕国,嘿嘿,不得不防呵。阿羯!你此去,好自为之,千万莫要罔顾私情,切记早做打算。。。” “诺。。。”谢玄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才出厅外,后面谢安追出来,说道:“阿羯,休要误了今晚家宴。阿元从会稽回来,小住一段。她知你明日起行,因此赶在今日到家。你兄妹两个,也是许久未见。。。” “好,好,好!定当早早回来。”谢玄嘴角微扬,心情好了不少。忽然他想起一事,朝着谢安又是一揖,道:“叔父!河北烽火连天,道阻且长,万一信使未能将书信及时送达从石处。。。却叫我等误会了从石,又该如何是好?” “为叔早有算计。”谢安淡淡一笑:“信使何止一拨?自明日起,前后共发七拨。从石若再不来,其意自明也!” 。。。。。。 晋国北征,兵精将猛,势如破竹。 先是谢玄与桓石虔会师彭城,旌旗遍野,鼓号喧天。彭城秦军吓得弃城而去,晋军兵不血刃,收复此徐淮第一重镇,徐州之地光复。 八月底,谢玄与桓石虔居彭城调度,令刘牢之、何谦、田洛等走西北路,攻打兖州;孙无终、诸葛侃等走东北路,攻打青州。 刘牢之等一战攻克胡陆(秦国南兖州州治,今山东省济宁市鱼台县),斩杀秦国南兖州刺史毛盛。稍加休息,大军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兵,再夺鄄城(秦国兖州州治,今山东省菏泽市鄄城县)。至此,兖州全境光复,晋军兵锋抵达黄河南岸。 孙无终、诸葛侃浩浩杀向东北,朝着广固(秦国青州州治,今山东省潍坊青州市)进发。结果走了一半,才到琅琊(今山东省潍坊市诸城县),秦国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镇东将军、青州刺史、乐安男苻朗已率部自广固赶来,乖乖献表投降。 好战分子孙无终气得哇哇大叫:“汝也配称‘千里驹‘乎?” 苻朗,苻洛(就是掀起秦国幽燕叛乱那位)之子,苻坚堂侄是也。其人不通军事,却生得风流倜傥,且文采俨然,著有《苻子》数十篇。他深受苻坚欢喜,称其为“我家千里驹”,并授三州军事。 遭孙无终如此奚落,苻朗却不动气,嘻嘻笑道:“天兵来此,势不可当,我何苦不自量力?倘战之,徒然贻害百姓也,此为公理;苻坚流放吾父,深以为恨,此为私仇。公理私仇俱全,君以为我该降否?” 孙无终为之气结,脸面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两个字:“该!该!”遂下令接受表册,分兵进驻青州各州城,又将苻朗送去彭城。 后来苻朗入建康,得封散骑员外侍郎。这厮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在建康与诸世家豪门斗富争奇,动静闹得还不小。 。。。。。。 晋军八月出兵,到九月里,北征不过一月时间,已尽取徐、兖、青三州之地。不独秦人统辖之州郡,三州坞堡、豪强亦望风归降,黄河以南全部平定。 与此同时,桓石民、桓伊不断廓清河洛、中原之秦人残余,进一步稳固晋国统治。西边,竺瑶攻取孤城成都,尽复益州;又攻入梁州,大军进抵汉中,遥望长安。 永嘉南渡以来,晋室第一次光复这么大片国土,直叫举国欢腾,无论士人、平头,皆欢欣鼓舞。 。。。。。。 时至秋冬,北方河流水枯,粮船难进,军需陡缺。又因河北诸方势力混战不休,局势扑朔迷离,谢玄不敢冒进,遂止步黄河南岸,每日里cao练军马、屯积粮资,更与桓石虔及众将士推演河北局势,商议下一步如何进兵。 夜深人静之时,谢玄仰望皓月,喟然自语:“已是第五拨信使渡河而北。。。从石!何不早早南下,也好为我指点迷津,捋清河北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