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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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慕容冲与苻锦两个却只是不睡,郎情妾意,说不尽的缠绵。 一丝夜风自门缝里钻了进来,吹打在苻锦的脸上、鼻间,叫她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冷颤。慕容冲伸出长长的双臂,用力将她箍在怀间,便有阵阵暖流电击过苻锦的身躯与心田,让她忍不住抬起头,去看慕容冲那张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孔。 “真像!越来越像了。。。”苻锦啧啧作声。 “嗯?” “去年此时,瑶儿看着还胖嘟嘟的;今年他又长开了些,脸蛋尖尖,眼睛大大,像极了凤皇哥哥哩!” 小杨瑶尖脸深眸,一张白皙俊秀的面孔与慕容冲相比,不说一个磨子刻出来,总有七分神似;而杨定则方脸细眼,若有人仔细分辨,他与杨瑶哪里却像父子两个? 慕容冲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神色,过得片刻,只听他悠悠说道:“小娃儿总是长得快些。。。可惜,今年我多半见不着瑶儿了。” 苻锦叹了口气,轻轻道:“终归有机会的。。。”说到这里,目光忽然变得闪烁不定,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支吾道:“哥哥,哥哥年岁也不小了。。。平阳,平阳那里,可有,可有什么看得中的女娘?” 慕容冲的嘴角扬了起来,那笑容好生邪魅,嘻笑道:“我都不急,锦儿反倒急了?” “哥哥你。。。”苻锦娇嗔一声,一双粉拳落在慕容垂胸膛之上。 “我有了锦儿,嗯,还有瑶儿,嘿嘿,还不够么?” 苻锦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然,叹道:“世道为何如此不公?明明我三人才是一家,却生生要委屈凤皇哥哥孤苦。。。” 慕容冲轻拍苻锦香肩,柔声宽慰:“锦儿对我情深意厚,我并不委屈。委屈的是锦儿。” 苻锦展颜一笑,说道:“锦儿有哥哥爱护,哪怕不能日日守在一处,已经心满意足。”顿了顿,又道:“倒是瑶儿,诶,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却要千里风霜跑去仇池那等偏僻所在,扶什么杨家的灵,想想我就觉着心疼。” 慕容冲的笑容戛然僵住,半晌,低沉而阴狠的嗓音自他喉间析出:“终有一日,我要让瑶儿知道,他的名字不是杨瑶,而是慕容瑶!” 。。。。。。 斗转星移,一晃已到了大晋太元六年(氐秦建元十七年)的十月里。这一日建康朝会上争论四起,一改平日里众人皆以谢安马首是瞻的景象。 事情的起源颇有些让人费解,却是那位素来被视为谢安腹心的龙骧将军段随上了表,说是“暴秦侵占襄阳,鱼rou乡里,以至民怨冲天。当兴兵讨伐之,解救大晋子民于生天,以彰国威,以慰民心。” 谢安看到,差点气个七窍生烟——我老人家辛辛苦苦治理朝政近十年,好不容易有了眼下这“荆扬衡、天下平”的局面。大晋国势总算是平稳向上,这当口强秦不来犯已是上苍保佑,你个段小子居然还要主动去招惹人家?前番丢却襄阳、彭城的伤疤这么快就忘记了?更可气的是,纵使要用兵襄阳,那也是桓幼子的事儿,与你这远在盱眙的段小子何干?全天下都知你小子是我谢安的人,你这么一开口,桓幼子还道是我谢安在背后授意,意图染指荆州,这不是要坏了我的大计? 于是谢安当廷驳斥此表,不料预期中众臣嚅嚅附和的场面并未出现,反倒有不少朝臣跳将出来,阴阳怪气唱起了反调。其间为首的,乃是新近领了司徒一职的琅琊王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乃是皇帝司马曜的同母弟,年纪不大,却极受皇帝器重爱护,近年来在朝中权势蹭蹭上窜,炙手可热。谢安纵然权重,却也不愿随意拂了司马道子的面子,于是淡淡一笑,开口请皇帝裁决——印象中,自打司马曜继位,九年来对自己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绝无异议。 建康宫里,青玉兽口吐出缕缕檀香,将上首宝座笼罩得一片云雾缭绕,叫人瞧不分明。 沉默、沉默、沉默。。。皇帝的声音终于响彻大殿:“秦人猖獗,百姓困苦,段卿之言不无道理。”顿了顿,那声音变得低沉:“然则襄阳之事,终归还是要问问荆州桓卿。。。” 殿上腾起了悉悉索索的低语声,经久不止。司马道子垂首恭呼:“陛下英明!” 谢安的眼睛微微眯起,凝神看向上首,却终究看不透那重重迷雾,于是躬身欠首:“谨遵陛下圣裁。”心头,似乎也弥罩了几丝霾雾。 。。。。。。 不消说,段随上表,全是因为这厮巴巴候了一年又半载,把个骁骑、云骑二军cao练得个个都快成了精,北边那苻天王却全无动静,分毫不见其有攻晋之欲图。段随的心结一日重过一日,终于忍耐不住,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了个亲笔上疏。管他谢安也好,桓冲也罢,只要能惹动苻坚的火气,天王老子来问责我也不怕。 段随所为固然算是打了谢安一闷棍,荆州那里桓冲的答覆却更加出乎谢安意料,不但附议要向襄阳动刀兵,竟然还上疏邀请段随所部屯骑二军前往荆州相助! 这一下谢安真个叫哑口无言——人家桓冲可比你大方多了,一点都不介意扬州兵马进入荆州,既如此,还待怎的? 于是朝议就此定论,荆州那边桓冲积极备战,盱眙城里段随更是喜出望外:“居然让哥也掺和一脚?那不是大有可为?走走走!”当下屁颠颠点齐六千骑兵,溯水路浩荡西去。 谢安怎知,当初襄阳之役,桓冲虽说保住了大江两岸之地,毕竟有“畏战”之嫌,以至襄阳孤城不保,朱序被俘,父老沦于胡人治下。桓冲为此常有羞愤之心,可谓耿耿于怀。如今朝中既有“雪耻慰民”之议,他桓幼子若是再不敢出头,天下人不说,他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好教秦人得知,这大晋,还有他桓冲,绝非让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至于邀段随骑军入荆相助一事,桓冲所思不外乎如下: 一者,襄阳城坚兵厚,一鼓破之实乃痴人说梦,故而此次北讨并不以夺回襄阳城为目的,大体就是要掠徙晋民南还,“以慰民心”;而段随骑军战力彪悍之余,最擅长途奔袭,对于桓冲的战略而言,实为大大的裨助。 二者,不同于谢安亲侄谢玄掌控的数万北府兵,段随所部到底只有数千人而已,来了就来了,难不成还真能动摇荆州桓氏根本?何况桓冲与段随私交甚笃,一向视之为子侄,配合起来不虞有异。 三来么。。。虽说你谢安石一心为公,然则我桓冲又何曾私心作祟?你老兄非要锱铢必较,我却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嘿嘿,这一遭,也叫天下瞧瞧我桓冲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