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廷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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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晋国宁康二年十月里的一天,夏去秋来,空气中分明多了丝丝凉意。建康城天色阴暗,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街上行人寥寥。 城内的建康宫里却是一派热闹景象,上首坐着崇德太后褚蒜子与皇帝司马曜,下首人头攒动,当朝的重臣们差不多都来齐了。 今日朝会上谈论的一大议题,乃是征战梁益各路军马的奖惩之事,其间所涉及的头面人物,不外乎竺瑶、桓石虔与段随等人,或者再加上一个已经步入晋国高阶武官行列的费连阿浑罢。 此次争战,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晋国彻底丢掉了梁益,而竺、桓、段等人纷纷吃到了败仗。。。可细究起来,秦国夺取梁益,差不多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竺、桓、段等人不过是前去增援的军马而已,其实与丢失梁益干系不大。之后他几个在益州掀起一场风浪,更连番苦战,也算是尽了力。所以之前的廷议里头,对他几个的风评并不算太差,大约也就是打算对其略施惩戒、以儆效尤罢了。今日适逢骁骑军回到了江东,主将段随回朝覆命,因此又议起此事。 不一刻廷议便说到了竺、桓、段等人的事儿。先论竺瑶与桓石虔,他两个都是桓豁麾下的心腹,建康朝堂里包括谢安、王彪之在内,大伙儿谁都不愿过分得罪桓家那位大佬。于是廷议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竺瑶与桓石虔两人以功过相抵,去职益州刺史、梓潼太守,仍任江夏相与竟陵太守,另外罚俸一年算作惩戒,仅此而已。 到了骁骑军这里,气氛突然变得大不相同。毕竟此次晋军大败亏输,总要拎几个替罪羊出来平息众怒罢?竺、桓已然过关,说不得,段随与费连阿浑便当仁不让成了弹劾的目标。早有几个看不惯“胡人当道”的御史跳将出来,指天画地,慷慨陈辞,恨不能把骁骑军说成是丢失梁益的祸首。其实骁骑军此次浴血杀场,其忠勇及战功可谓有目共睹,临阵表现更是远在竺、桓之上,这几个御史的言语明显有失公允。朝中稍微有些良心的大臣都不肯出言附和,甚至连桓党中人都看不下去了,一个个闭了嘴巴不屑行那落井下石之举。 出乎大家伙意料的是,素来被视为骁骑军后台的谢安这次居然没有开口,杵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愣是没给骁骑军说一句好话。几个御史见状更加得意,言语间愈发咄咄逼人,最后还是王彪之实在看不下去了,老脸一冷,厉声喝道:“骁骑军不辞辛苦、千里驰援益州,虽然最后败回江东,然而其灭夜郎以振国威、破姚苌而夺垫江,这些都算不得功劳么?”老王年岁虽长,发起威来却依旧是龙精虎猛、气势骇人,几个御史顿时气焰全无,呐呐不敢再言。 终究是给推出来做替罪羊的,作为骁骑军主官的段随与费连阿浑可没竺、桓那样好命,能够轻轻松松过关。要说从重治他两个的罪那倒也不至于,但降级是妥妥逃不掉了。果然太后与皇帝当廷颁下诏命,段随从第三品的冠军将军降回第四品的骁骑将军,爵位也从阳乐县侯变回了乐乡侯;费连阿浑一样给“打回原形”,削夺第六品骑都尉之职,复为第八品的明威将军。 诏命宣读出来,朝堂上嗡嗡议论之声四起。有扼腕叹息的;有愤愤为骁骑军鸣不平的;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甚至觉着惩罚力度还不够的;更多的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几个御史大约是真心憎恨胡人,左右就是看不惯骁骑军,这时候又奋勇跳出来建言,大意就是:回到建康的骁骑军不过三千人出头,既然如此,当削减全军为三幢,以示惩戒!这一下大殿之上炸开了锅,一片哗然——对一支军队而言,主将降级也就罢了,砍除编制那可真要命了!敢情这是要往死里整啊! 那边厢谢安依旧静静站在场中,神色间看不出分毫的波动。王彪之皱了皱眉,凑过去低声道:“安石,荆扬相衡才能天下平啊!建立新军一事尚遥遥无期,如今扬州境内便只骁骑军可以抗衡荆、江。。。纵然段随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也不能矫枉过正,真个损了骁骑军的战力啊!说句难听的,真要是寒了段随他等的心,这些胡人没有二心也要被逼着生出反骨来呵!” 谢安悚然一惊,看了眼王彪之,干笑道:“叔虎兄提醒得极是!这几个御史迂腐无知,所言确实过分了!”大袖潇洒一挥,跨步出班,朗声道:“太后、陛下!骁骑军忠勇为国,可谓虽败犹荣。现如今降了段随与费连阿浑的官职,惩戒已够,实在不宜削减建制,寒了将士们的心呐!当使其尽快恢复满编,以振作军心,日后也可戴罪立功,为国尽忠!” 桓温死后,谢安与王彪之这两位大佬在朝中可谓是说一不二。王彪之方才就表明了态度,那是摆明了力挺骁骑军的,如今谢安也开了金口,余人哪里还敢反驳?几个御史悻悻闭上了嘴巴,终于老实了。至于上首的太后与皇帝,骁骑军这点狗屁大的事情对他等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自然点头同意。至此,围绕着段随、费连阿浑以及骁骑军掀起的偌大争议总算是风平浪静、告一段落了。 廷议的几位主角里头,竺瑶与桓石虔还在巴东整顿军备防务,费连阿浑则奉命率领骁骑军余部,正走在前往京口驻地的路上。此时此刻,便只段随一人,“孤伶伶”站在建康宫的大殿之上,“沐浴”着一波又一波的口诛笔伐。只见他脸色灰暗、目光呆滞,全然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瞧着好不凄惨!朝臣们看在眼里,也不由为之恻然,觉着段随这次真是受委屈了。 其实这朝堂上的风风雨雨、争争吵吵,乃至自己受到的处分,段随本人压根就没曾听进耳朵去——好兄弟张威及麾下第四幢将士舍命断后,尽数战死蜀中,这事儿对他打击太大,真心难以接受,时至今日他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今日的朝会里头,他整个就是一神游天外。 于段随而言,降级也好,夺职也罢,随便你们去搞好了,老子才懒得理会!此时此刻,他只觉着胸中的郁气凝结不散,不断冲撞着自己的胸膛,仿佛随时都要炸裂开来,说不出的难过。 渐渐的,段随的呼吸沉重起来,呆滞的双眼开始翻白,瞧来好不吓人!不少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无不讶然失色,指指点点起来。 便在这时,上首的崇德太后褚蒜子开口了:“今日的朝会便到此为止,百官自行散去罢!”顿了顿,忽然说道:“咦?乐乡侯这是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若如此,那便早早回转京口罢,且休沐些日子,莫要伤了身体。” 褚蒜子贵为太后、又出身世家大族,素来气度雍容,她的声音里头自有一股成熟大度的风韵,可谓磁性十足。这一句颇为关怀的言语落在段随的耳朵里,犹如春风拂过,顿时吹散了不少郁气,也把段随拉回了现实。 段随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即跪倒,拜谢太后的关切之情。褚蒜子笑了一笑,摆摆手,起身离去了。她的笑容亲切而温暖,一瞬间看花了段随的双眼。 恍惚间,段随仿佛看到一个眉眼弯弯、面色红晕的俏丽少女,正张开月牙儿般可爱的小嘴,对着自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道倩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暖意沁入了心田。段随咧开嘴巴笑了,那是晴儿呵,他的爱妻。 他真的累了,也倦了,只想快快离开这气息阴郁的建康宫,回去京口,回到晴儿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