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废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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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太和六年十月,建康城里突然流言四起,内容赫然竟与当今天子司马奕有关。 司马奕没做皇帝之前乃是琅琊王,王府中有三个宠臣:相龙、计好与朱灵宝,与司马奕关系极为亲密,终日厮混在一起,甚而有时晚上也会大被同眠。于是就有人传言:司马奕早有痿疾(阳痿),根本不能生育子嗣,相龙、计好与朱灵宝三人其实是司马奕的好基友,整日**不止。而眼下司马奕的三个皇子并非龙种,而是那三人与田氏、孟氏两位美人乱搞弄出来的野种。更有歌谣唱道:“凤凰生一雏,天下莫不喜。本言是马驹(司马),今定成龙子(相龙)。” 这小道消息与纷纷歌谣先是在建康市井里头传着,虽说不辨真伪,可八卦新闻总是平头百姓的最爱,何况事涉皇家?蜚语四起之后,渐渐便愈演愈烈,到后来但凡建康人士,无论贵贱,若说未曾听说过当今皇上的宫帏秘事,都不好意思开口聊天。 很快朝堂里头也传遍了此事。没心没肝的浑人们窃窃好笑,只当是趣事一桩;道德博士们痛心疾首,吵着闹着要彻查到底是谁人在外造谣;心机深沉者却嗅出了一股不祥的味道,只怕是山雨欲来。。。 果然十一月初的时候,身在姑孰的大司马桓温送来了奏表。奏表不给皇帝,却直接送到显阳殿当朝褚太后那里,具言司马奕与几个嬖人之间的荒唐事,表中所绘正与那些流言蜚语一致无二。桓温以怒火滔天的笔触指出,司马奕明知其间实情,却意欲把那几个野种立为太子皇子,这岂不是要倾移大晋帝基? 除了奏表,桓温还送来了不少佐证的文书、信物,看起来真个是铁据如山,无可辩驳。不消说,这一切从头到尾正是桓温与郗超搞出来的废立大计! 话说晋国这位当朝皇帝司马奕也算是个乖乖仔了,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对桓温敬畏有加不说,平日里朝政也都是由会稽王司马昱说了算。桓温与郗超实在是找不出他什么过错,最后还是郗超够狠,竟然想出以床底之事对之诬陷,又费尽心机搞出整套方案,炮制了假证据。呜呼,只能说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何其不幸哉? 桓温竟然上了正式的奏表斥责司马奕的过错,这就算是给此事定了性啦,一时间朝堂震动,人心惶惶,司马奕更是六神无主。 十一月初九,桓温再次自姑孰兵发建康,又命段随率骁骑军从京口向建康开拔,两军如同两把大铁钳,一东一西夹住了大晋的国都。建康哗然,人人都晓得大事不好了。 十一月十三,桓温抵达建康。郗超直接以褚太后的名义草诏了废立诏书送入显阳殿,“请”太后过目。正在佛堂礼佛的褚太后匆匆扫了一下诏书,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上了“请废帝,改立会稽王昱”等字样。晋室不兴,权臣当道,她一个妇人又能如何?何况司马奕又不是她亲生儿子,换哪个姓司马的当皇帝不是当?于是褚太后长叹一声:“我本自疑此!”取过笔墨在诏书上写道:“未亡人不幸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表示同意。 官样文章做足,十一月十五,桓温在太极殿大集百官宗室,高声宣布废立之事。这事儿有晋一朝还从未发生过,自然无人熟悉相应的典则,加上百官本就惊惧,听完俱都愣在了当场。殿中一时无人说话,静可闻针。桓温自己也不晓得该如何办,看看郗超,后者也是大摇其头表示不知,这一下桓温可傻了眼,脸色变得不豫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桓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天晓得他什么时候爆发出来,又会是何等狂暴的雷霆之怒?百官看在眼里愈加震怖,一个个战战栗栗,腿脚打摆。 段随瞧着桓温的脸色,晓得他若是真个爆发出来,只怕会殃及无辜,万一牵累到谢安,那不是乱了历史进程,坏了自己的大计?恰巧这时候段随正站在谢安等人旁边,便对谢安道:“安石公,事已至此,若是当断不断,反倒害了更多人啊!” 谢安与边上的王彪之、王坦之闻言都是眼睛一亮:段随说的没错,如今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触恼了桓温并不能改变废立之事,徒增桓温怒火罢了。 其时谢安只是侍中,官职不够高,而王彪之则是尚书左仆射,相当于次相,此话当由王彪之来说才算妥当。至于丞相司马昱,他正是诏书中法定的继位之人,此时自然也不便发话。于是谢安朝着王彪之轻轻点了一下头,王彪之会意,突然大步跨了出去,直走到桓温身边,高声道:“既是太后懿旨在此,大司马何不仿照前代成规办理?可取《汉书》中霍光废昌邑王立汉宣帝故事,照搬一切礼度仪制便是!” 桓温转怒为喜,于是宣读太后诏令,废司马奕为东海王,以会稽王司马昱继承皇统。 倒霉蛋司马奕戴着白帽、穿着臣服,踉跄着走下大殿西堂,乘坐一驾牛车出神兽门而去。他做了六年的皇帝,平日里算得上宽厚谨慎,只因桓温专权,竟落得个一朝被废的下场。百官看他走得凄凉,个个心中不忍。谢安与王坦之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一齐出列,向着司马奕的背影长拜不起。群臣大为触动,忽拉拉的声响中,大伙儿一齐拜倒下来,无不哽咽落泪。 桓温看在眼里,脸色复又变得铁青。只是他再跋扈也终归不能与满朝文物都作了对头,何况今日大事已成,就不必逼迫过甚了,日后有的是机会修理这帮人! 当日,会稽王司马昱即皇帝位,改年号为咸安。随即下诏,将相龙、计好、朱灵宝斩首示众,田孟两位美人以及司马奕的三个儿子则一齐被马缰勒死。 隔日(十一月十六),褚太后被尊为崇德太后,移居崇德宫,从此不得临朝听政。 大事初定,桓温放心不下,竟然直接住进了宫中,并调西府精锐甲士护卫。皇宫内外、建康诸城诸门,皆由西府将士暂驻,段随的骁骑军也屯守在丹阳郡城里头,负责拱卫建康,并监视王、谢等世家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