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庸人自扰
马车很宽敞，其内用具齐全，设计精致，独有一番清雅韵味。古月与宋傲车内各占一角，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尴尬，叫她好不自在，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奈何心事重重，竟不知如何开口！张了好几次嘴，看到宋傲闭眼假寐的神情，还是闭上了嘴，静静地掀开帘子一角，转头往外望去。 虽然他闭着眼，神情淡淡，看不出丝毫波澜，但她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出他浑身散发出的不愉快的气息，她又如何开得了口？只是，他为什么不开心呢？她无暇顾及，脑海中的纷纷扰扰被屏去，只余焦急不安的情绪，绞着双手，沉沉的呼吸着，直到马车上了官道，才分了些心神出来。 道上罕见人烟，唯见平坦的泥路上深深浅浅的印迹，听得啼声句句。暖阳自树叶间缝隙中穿插而下，直落地上，摇摆晃动，绿叶，红花，岩石，织造出一副温馨的画面，叫古月心下疑惑不止。不是说官道上有许多的劫匪么？怎的这般安静，一丝危险的气息都没有嗅到！ 她不仅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安全，她又何必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惹出那么多的事情？若不是头一次遭遇刺客，也不至于令她缩在城里，说起来，也是她太过惜命。 “哎。”她惆怅地轻叹了一声，心中的郁闷亦随着这声轻叹消逝而去，随后，整幅心思又都回到了她期盼依旧的通天山上。 也不知道前行了多久，转动的轱辘声及马蹄声渐渐止住，车身稳住那刻，宋傲终于是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淡淡一扫，落在对面焦急难耐，表情又是焦虑又是激动的古月身上，高深莫测。他未开口唤她，已见她转过头，看着他，急切地问道：“到了吗？” 他微微一笑，颔首回应，姿态从容地下了马车，又伸手扶了她下去。一下马车，山间的清风便扑面而来，略略吹散了她的焦躁。她仰脸望去，表情一滞，转瞬又是困惑不解，回首问宋傲：“只有这一座山了吗？” “最近的山，便是此座。”宋傲答。 她“哦”一声，复又转身打量着此山，山脚下，立着一个石碑，碑上刻着“通天山”三字。山不高，大约五六百海拔，周遭绿林密布，枝繁叶茂，山脚下未见猛长的杂草，倒是有许多野花，在一片绿色的野意之中，独增几分妙意。山间清净，少有人烟，风拂叶动，流水鸟啼，风景独好，趣味尤佳，可惜，古月却无心欣赏。她眉心紧蹙，稍作沉吟，终究是困惑地出了声：“怎么会这样？” 身侧的宋傲将她疑惑的模样揽入眼底，却未做声。随来的侍卫皆站两人一丈开外，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 又是片刻的静默，古月眉心舒展，回首对着宋傲微微笑道：“谢谢你。”然后，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无需道谢。”他神色淡淡，分不清喜怒。 她傻傻一笑，神色情不自禁地落寞，手紧了紧背包的肩带，强打精神说：“那，就到这里吧，后会有期。” “...。”宋傲未有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她。那样的眼神，顿时让古月有了一种错觉，以为他眼底之中深藏着对她的浓烈的爱意。 她心中一痛，抬头眯眼看向悬挂高空的太阳，莞尔一笑：“再见。”说罢，垂头转身就走。 她怕，再面对他，她会流泪，会舍不得。所以，她抬头，硬是逼回了即将跃出眼眶的晶莹液体。她转身之际，宋傲的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看着她晃着马尾渐行渐远，他还是出了声：“我送你。” “嗯？”古月蓦然回头，以为是幻听，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我送你。”他又是开了口，话一落，古月便惊讶地“啊”了一声，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喜悦，怔怔不能言。 只见他温和的笑着，解释了一句：“山中野兽颇多，你一人，我不放心。” “这，这会不会麻烦你？” “呵，古月，你见外了。”他一笑，却是有些不悦，说出来的话隐隐带着斥责。 古月抿着唇，不好意思一笑，只是说了句“走吧”，然后率先钻进山林中。 不可否认，宋傲的那句“你见外了”戳中了她隐藏的心事，自从她目睹了马车里的场面，听了晓蒙的话，她心里便落下了疙瘩，开始有意无意的疏离宋傲。她自认为她做的不知不觉，哪里知晓他心思既然这般敏锐，早已察觉。 她只觉心头一颤，隐隐流露出丝丝恐慌，因为被揭穿心事而不知如何作答，手足无措，转身便逃避。听着身后侧传来的阵阵窸窣声响，她心绪繁乱，焦躁不已。顿住脚步，透过叶间缝隙遥遥望向山顶，家人，朋友的脸庞闪过眼前，令她一阵羞愧，片刻后神情转而坚定。 回家！那里才有她的归宿，在这里，她如同浮萍，无根，只能随波逐流。而她所求的归宿，宋傲不能给，所以她又何必庸人自扰，徒增愧疚？她哂然一笑，忽然释怀，脚步轻快地往山顶爬去，将宋傲等人抛在脑海。 宋傲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脚下生风，轻如羽毛，目光一直尾随着她，深邃不见波澜。他的身后，是眼神四处留意，紧跟不断的侍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而去。 山顶上的风猛而急，呼呼作响，吹得古月头发飘扬，宋傲衣袂飘飘，恍若仙人。她匆匆扫了宋傲一眼，急忙转开，心中直叹。他这人，向来注意形象得紧，一路上来，不见滴汗，仪容整齐，而他身后的侍卫也个个如此，唯有她稍显狼狈，也不知是因为大病过一场的原因，还是许久不曾运动。 她，上山了。放眼望去，蔷城的一角已然映入眼底，连着起伏的山脉，温暖的阳光，熠熠生辉。可是，她的眼底，却闪过一丝茫然。 她，上山了，但是接下来，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