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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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提亚没想到雅小姐的秘密是一颗秃头。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花冠戴回雅小姐头上时,雅小姐睁开了双眼!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萨提亚尴尬一笑。 却见雅小姐双眸中,从茫然到慌张,再从羞耻到愤怒。她面无表情,泪水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误会啊!真的是误会,我看你一直在说梦话,以为你做噩梦呢,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啊!”萨提亚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完全不知所措。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雅小姐声音颤抖,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要沸腾了一样:“你什么都看见了!为什么不敢承认!你现在还觉得我好看吗?你这是瞧不起我了?” “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萨提亚连忙否认三连。他看见雅小姐所剩无几的头发缓缓飘起,笔直如针,配合上光秃秃的头顶,如同一只展开棘刺的蜥蜴。他赶忙向洞外面退去。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退后什么,你还想骗我!”雅小姐的后颈暴起一根根青筋,如同藤蔓般,蔓延到前胸。 她的头发时不时脱落,脱落的头发射向四周的石壁,如同箭矢一样没入其中。她咬牙切齿道:“也是,你那个狐女jiejie就很漂亮啊!所以你就瞧不起我!你一个仆人,凭什么瞧不起我,我要挖了你的眼!还有那个狐女,我要拔光她的头发,再刮花她的脸!我要每一个瞧不起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你疯了!是我得罪了你,跟小珺姐有什么关系!你简直不可理喻!”萨提亚连滚带爬地窜出雅小姐的山洞,一道箭发,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在他脸上揦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脸。 小珺和藤蔓怪人老柴,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老柴暗道一声不好,就见小珺快速冲上前去,他心中一惊,忙用藤蔓拽住小珺。 “阿雅这丫头要被彻底腐蚀了!本以为那小子能让她开心几天,稍微延缓腐蚀爆发,却没想到这么快。”老柴深深叹息。 他远远就看到,雅小姐眼中流出的,已经变成了血泪。后颈延伸出的青筋也植物化成荆棘条,缠绕着雅小姐的全身,如同一个巨大的茧。 她就快要失去人形了。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弟弟!”小珺在老柴的藤蔓困锁下不断挣扎,却是根本无济于事。 “你去了也是送死,现在只能靠冥河圣殿的神官了。我跟你说个地方,你快去,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老柴用藤蔓在地上画起了简易的地图。 小珺心中焦急又惊喜,原来当年追捕雅小姐一行人的圣殿神官,也被困在了大阵之中。她记熟地图后,赶忙疾驰而去。 …… 萨提亚这边,雅小姐依旧穷追不舍,情急之下,他想到了那散发荧光的怪虫,于是赶忙朝着岩壁裂缝处逃去。 他顺着岩缝向上攀爬,奈何身体没长开,手短脚短,好几次都险些掉了下来。正因如此,与雅小姐的距离依然在不断缩短。 雅小姐快要追上萨提亚的时候,就见萨提亚随手抓住一只荧光怪虫,朝雅小姐丢了过去。 雅小姐荆棘鞭一挥,就将那荧光怪虫打成rou泥。这举动一下子激怒了虫群,萨提亚抓着岩缝的手都感到了越来越剧烈的震颤。 一只又一只的荧光怪虫从岩缝中涌出,前赴后继地扑向雅小姐,誓死要为同伴报仇。雅小姐一开始还应对从容,每挥出一鞭,就会带走一大片虫尸,同时还会震落一部分的虫子。但随着虫子越来越多,雅小姐每挥出一鞭都变得越来越吃力,她开始挥得越来越慢,虫群开始噬咬雅小姐身上的荆棘,直到将她彻底淹没。 萨提亚在上方的岩缝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因虫群的恐怖而感到后怕,同时也为雅小姐微微叹息。 大湖岸边,一名身着神官长袍的老者,骑在一只一人高的巨狼背上,用那荧光甲虫的角当做牙签剔牙,他的法杖横放于身前,杖身上刻着神官的名字“曼涅托”。 “弄死了我这么多的圣甲虫,我心痛啊!老柴,这你得赔我。”老神官说道。 “老神棍,算我欠你的。阿雅这丫头怎么样?”老柴身体一动不动,只在嗓子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还不就那样,撑不了多久了。我看你也快了,你身体还能活动多少?”老神官双眼微眯,盯着老柴直看。 “肯定能活到还你人情……”老柴嘟囔一句便不再言语。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青壶王史》的编纂曼涅托大人,我家小姐时常提起您,对您赞誉有加!”小珺套近乎道。 “哦?过去的成绩不值一提。不知你家小姐是?”老神官好奇道。 “鹿台阁二小姐褒姒,我是她座下婢女褒文珺,您叫我小珺就好。”小珺恭敬道。 “原来是鹿台阁的二当家,久仰你家小姐大名了。”老神官客气道。 “假惺惺!”老柴又嘟囔一句。 就在众人以为危机解除之时,雅小姐那被虫群淹没了的荆棘巨茧,突然猛地扩张,随即又迅速收缩。原本包围在巨茧上的虫群,就这样被巨茧反吞噬了,荆棘巨茧的缝隙中,一道道带着荧光的绿色虫汁喷射而出,仿佛一个巨大的绞rou机。 “啊!怎会如此?”曼涅托手一抖,虫角划伤了牙龈:“预言里明明是‘有惊无险’啊!” 萨提亚也是满脸震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藤鞭从巨茧中窜出,将他迅速拽入其中。一道道棘刺划破体表,痛感直袭萨提亚的大脑,他很快晕了过去。 他感觉意识直沉识海,在那里,一道道金文化作更加复杂的阴爻与阳爻组合,如同游龙一般上下纷飞。武丁书在他脑海中的烙印,竟然一刻不停地自动运行着。 萨提亚来到武丁书烙印的中间,好奇地观察着。烙印大致分为八个部分,围成一圈,对应着八块武丁书龟甲上的内容。虽然八个部分互有联系,但在金文运行上还是能够大致区分。 冥冥中似有感应,萨提亚将手探向其中一个部分的金文烙印。谁知那金文烙印如同流水一般,顺着他的手,来到了中央。 就在这一刻,萨提亚感到自己的意识置身于另一片空间,空间中黯淡无光,只听见微弱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看见一扇爬满荆棘的门,里面传来男人的喝骂声。萨提亚打开门走进去,里面的人完全无视了他,仿佛这只是段固定的影像。 发声的是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男人拿着一张女人的素描画像,画像上的女人温柔慈爱,怀里捧着一束萱草花,与男人的暴戾格格不入。 “一天到晚就知道画,画再好有什么用,我送你去学画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男人随手将画像撕碎,将碎屑砸在面前一个小女孩的脸上。 “卢卡斯伯爵的长子都已经被别的商会的小妖精勾搭上了,你还在画你的破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男人继续数落道。 “mama……”小女孩俯身拼着地上的碎屑。 “你就跟你的贱种母亲一样,只会吸老子的血。”男人走到小女孩身前踢了一脚,将好不容易拼起来的画像踢碎。 房间随着画像一同碎裂开来,萨提亚从地板的裂缝坠下,掉落在一片池塘。一个少女跌坐在水中,手里的荷花图被水晕染开,模糊了颜色。 “你一个商人的女儿,送我哥哥荷花图?你想说你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你装什么装,整天捏着嗓子说话,你什么样的女人我清楚的很。”另一名珠光宝气的少女,居高临下地说道。 池塘随着荷花图一起晕染开来,萨提亚眼前的人物渐渐模糊…… 萨提亚就这样,不断地跌入一个又一个片段,也不知经过了多少。 他就这样看着一个小女孩,在一次次的忽视、质疑、责骂中,开始自我怀疑。然后,又一步步地伪装自己,追求着别人的认同。 她不知道自己是好是坏,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一次次被撕开那外强中干的外衣,一次次地独自舔舐伤口。 终于,萨提亚又来到了那扇爬满荆棘门前。他再次打开,只见雅小姐伤痕累累地站在那里,鲜血染红了她手里的玫瑰图。 “我果然还是一无是处,流落到这种地方,最难看的样子也被人发现了,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就跟爸爸说的一样,呵呵……我累了……”雅小姐粲然一笑。 萨提亚缓缓走过去道:“你真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吗? 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不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朋友,更不是我,或者其他的什么人。 什么样的你才是好的,是你想要的样子。 摆脱商人之女的身份?成为与贵族联姻的物品?完美无瑕的神女? 还是那个用笔,把美好的、值得留恋的东西留住的那个小画家?” 他轻轻地抱着满身棘刺的雅小姐,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你无法让所有人的夸赞你,不是吗?没有人能满足所有人,何不满足一下自己呢?”萨提亚在雅小姐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么说来,也许我们都不是无所不能的,但我们也没有一无是处。”雅小姐呢喃着,荆棘丛自动散开,只留下伤痕累累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