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看好你也有这么一天
陆景桓之所以要往返于纽约和洛杉矶，是因为《汉密尔顿》的合作音乐人大多居住在这两个地方，而且行程安排犬牙交错。 比如在洛杉矶他要跟sia、wizkhalifa、盆栽等人会面，进行单曲的终版收尾工作，而johnlegeherapper、nas那几位又主要活动在纽约。 商定拍摄的首发版mv，也都在纽约的百老汇进行拍摄。 歌曲的录制已经完成，这样的项目陆景桓当然不至于全程上手，后期的混音、母带处理都交给了华纳的专人制作。 专业的工作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在半岛只是对同行的专业程度不敢苟同，到这种级别的项目，陆景桓没必要把所有重担都抗在自己身上。 到这个阶段，需要跟进的，也就是mv拍摄了。 而这点其实也没多难，作为音乐剧行业的天才巨头，合作伙伴米兰达在视听语言上设计理念是绝对的顶级，再加上华纳也积极调配了专业团队，确保了mv拍摄保质保量。 这方面，陆景桓听取了米兰达的许多建议，邀请到了《汉密尔顿》的音乐剧原卡司，拍摄了一些与音乐剧强关联的剧情版mv，只是减少了唱的比重，增加了演得部分。 服化道上也很考究，尽量向音乐剧看齐，甚至更还原那个年代的质感。 卡司很好理解，cast的音译，在音乐剧里可以理解为演员阵容。 原卡司就是指原版首演演员阵容，像《汉密尔顿》的原卡司，就是包括米兰达在内的一众专业音乐剧演员，都是他非常默契的合作伙伴。 《汉密尔顿》名利双收，参演者也广受好评，像小来斯利·奥多姆、蕾妮·戈兹伯里等人，都是今年托尼奖的热门候选人。 以他们为mv的系列主角，既能节约用人成本，也是和音乐剧的又一次绑定，是不错的宣发战略。 拍摄专辑中的重点曲目《satisfied》的时候，剧中的主要角色全部到齐，而资深演员蕾妮·戈兹伯里是绝对的c位，演技精湛到极点，轻松就能让人代入剧情。 她饰演的角色安吉莉卡·舒勒，是与汉密尔顿有缘无分的暧昧对象。 安吉莉卡的meimei最后嫁给了汉密尔顿，而她自己则成了汉密尔顿的大姨子，带着遗憾和别人步入婚姻殿堂。 这个角色名义上算女配角，其实戏份几乎是双女主之一。 《satisfied》的含义是满足，然而剧中的安吉莉卡怎么可能满足。 明明是她与汉密尔顿一见钟情，两人花前月下情投意合，却因为meimei的飞蛾扑火，让她只能把爱意藏在心底，成全自己的亲人。 这首歌是安吉莉卡的solo曲目，正好在汉密尔顿成婚之后，也是陆景桓心目中《汉密尔顿》最高能之一的一幕戏，有整部剧最高难度的rap唱段，也有最眼花缭乱的舞台效果。 灯光明暗切换，把现在与过去钩织夹杂在一起，演员也同时在多个回忆片段中穿插，电影叙事的蒙太奇手法居然能在音乐剧上呈现，带给人的冲击是难以言表的。 陆景桓第一次看到这慕戏时，就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完全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像戈兹伯里这样的演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个艺术家的水平真的登峰造极的时候，真的足以带走肤色与年龄的偏见。 她已经快五十岁，还是个黑人，却是陆景桓心目中最活灵活现的大姐安吉莉卡，是汉密尔顿心目中永远难忘的白月光。 所以陆景桓不但邀请她参演mv，《satisfied》中的rap部分也依旧交给了她唱。 戈兹伯里的rap技巧或许不足，但充沛的感情与语感绝对是必杀技。 这也是陆景桓一贯的音乐理念，流行音乐本就是情绪的音乐。 一首流行音乐能不能打动人，靠的就是能不能让听众感受到自己想要传递的情绪。 词曲也好，制作也好，都是在塑造一个个体，而只有情绪才是一个感知的层面。一首作品能让听众感知到作品的情绪，那就达到了最朴素的目的。 而雅俗之分则因人而异，文化水平高的高低、行业内外的理解、甚至是某个时期的经历不同，都能取决于听众对这首音乐的喜爱程度。 痛苦失落悲伤、放松幸福喜悦……能带给人情绪的感知冲击，才是一首作品真正的灵魂。 这也就是所谓的，氛围感。 有的粑粑音乐就是没有任何情绪感知的东西，因为作者自己都不知道这首歌曲的情绪。 而这其实也是很多中不落音乐人的困境。 ——情绪中断，他们就只能靠装逼和漫无边际的胡诌穿插，亦或者追求所谓技术层次上的升级，然而内核还是空洞。 而华纳方对mv拍摄的安排也很满意，唯一希望的变动就是给《wrotemywayout》这首单曲另外拍摄一个演唱版本mv，作为前期的专辑宣传重点。 这首歌的演唱者是陆景桓自己，feat歌手是nas。 毕竟nas不是那么好请到的rapper，他本人也是因为对《汉密尔顿》很感兴趣，才同意参与到这张专辑的制作，完全可以多营销一下。 陆景桓对这个想法没什么异议，甚至正有此意，毕竟这首歌是男主汉密尔顿的角色歌之一，需要nas这样的叙事性rapper来提高作品深度。 到纽约第三天，他和nas终于见了面，两人在曼哈顿上东区的“六十四号公寓”顶层碰头，进行mv的一部分镜头拍摄。 nas是个看外表完全不像rapper的，圆脸小胖子黑人。 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他，见这人面向老实甚至带着木讷，实在很难将其和“纽约之王”这样的绰号对上号。 然而他确实是王，名副其实的王。 01年到05年，是“纽约第一”这个桂冠争夺的白热化阶段，歌手之间的diss屡见不鲜，各种disstrack满天飞，从技术到音乐性，从音乐性到互揭老底玩梗无所不用。 jay-z是无数人心目中的艺术家、hip-hop先驱，却以几乎被碾压的姿态输给了nas，此后两人也握手言和，共同推进东海岸说唱圈的发展。 这不涉及什么所谓对前辈的尊重，如果你是年轻一代的rapper，那你多半就是听着他的音乐长大的，你所取得的所有进步、精进，其实都是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上，再往前探上那么一步两步。 nas的声音带着点轻微的嘶哑，充满了砂砾质感，音调并不高，比rap时要低上许多，但咬字一如既往清楚。 “你之前发过来的专辑demo我听过好几遍，昨天泡澡时都还放着。” 跟陆景桓撞了撞肩膀，这个衣着朴素的黑胖子扯了扯嘴角。 他的身高明显高出前两天见面mar，和盆栽身高相彷，但身材要更壮一些。 陆景桓笑了笑，没说什么客套的话，只是顺着问道：“最喜欢哪首？” “mr的那首。” nas耸了耸肩膀，然后皱着眉开了个玩笑。 “beat太精湛了……你们西海岸的家伙啊，不地道，好歌就给自己人，一般的才拿出来给我唱。” “你知道的，你如果能接受trap元素，我肯定会优先考虑你。” 陆景桓也耸耸肩膀，“你可是nas。” “哈哈，所以这算是替我着想吗？” nas一笑，两排大白牙亮得陆景桓忍不住眯起眼睛。 一直在一旁吞云吐雾的狗爷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你就知足吧，他甚至都没邀请我feat任何一首歌呢。” 时过境迁，东西海岸的关系早就不那么紧张，也能聚在一起聊天打屁了。 甚至因为说唱圈的剧变，让两边的人产生了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打小没父没母的陆景桓很熟悉这种味道，是专属于社会底层人士的所谓“江湖味儿”。 以前大家拼死拼活其实也是为了有口饭吃，现在大环境好了，蛋糕越做越大，自然犯不着那么拼命。 他甚至觉得阿美莉卡的说唱圈很有趣，颇有点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的味道，什么武当、少林、明教、华山…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话事人。 大家互有联系但各有归属，靠着说唱在音乐市场上抢占听众。 “你就算了吧，《汉密尔顿》不是你的脑子能玩明白的。” nas也不怕snoopdogg生气，直接就说了大实话，“唱点嗨歌你还行，这种玩意儿你玩不转。” 狗爷只是摊手，叼着卷烟咂吧道：“无所谓，反正nomad签了我的公司，他在欧美放个屁我都有钱拿。” 他和nas完全是两个路子，只是把音乐当作积累原始资本的手段，走到现在说唱反而成了副业，如果不是在半岛刮到张彩票，压根不想培养什么新人。 陆景桓现在的外海合约，签的是他的“doggstyle”，这个厂牌接受了环球唱片的少量注资，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厂牌。 对于现阶段的陆景桓来说，“doggstyle”是很适合他的厂牌，既能得到应有的推广资源，又不至于饱受掣肘。 核心团队几乎都是为他一个人服务——狗爷这几年在音乐上压根没投入什么精力，只是偶尔出一些商业歌，而厂牌也没签什么新人。 “搞不懂，你们那边为什么总是运气那么好？” nas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景桓的水平他看在眼里，拿nba来形容就是显而易见的炸裂天赋，保底就是个巨星。 这种人才，怎么去亚洲捞个金就捞到了啊？ “dre那老流氓能找到eminem，然后又mar——现在你又挖出来个黄种人？” nas一脸黑人问号，“难道上帝也是西海岸人？” “这谁知道呢，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dogg哈哈大笑，一脸不好意思就是这么任性的得瑟样。 “不过有个事实我很肯定，nomad就是我的eminem，噢不，他是我的eminemmar。” 见他这么得意，nas低头看着自己的球鞋没说话。 好一会才抬头对陆景桓道：“有没有兴趣来纽约？他给你开的什么合同？我给你开双倍。” “卧槽，你不讲武德，当面挖墙脚啊！” 狗爷急了，也不知是真急还是假急。 不过他那瘦骨嶙峋的样子，再着急好像也没办法拿小黑胖子怎么样。 nas只是嘻嘻哈哈往旁边站了一步，“你当他的eminem就当得，当我的ka就当不得？” “不要脸了是吧？” “实在不行，我和jay-z一人一半，给你开个个人厂牌。” “没在乱说我的黑，再唧唧歪歪我就掏家伙了。” “哈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来劲，玩笑似的语气里好像又带着点真挚，陆景桓笑着抬手打住。 “很感谢你的赏识，我就待在狗爷那挺好的。” 开玩笑，他这才开始起步呢，为了点小钱就另投他人？ 想吃枪子儿可以直说，不用找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没有snoopdogg带着，米兰达怎么可能会跟他合作？华纳唱片又怎么可能给他足够的尊重？ 还不是因为他后面站着狗爷，站着西海岸，所以大家才愿意在桌子上给他留个座，给他该有的体面。 拜码头，在哪里都是必要的，嘴上念叨西方是能力至上达者为先的人，那是压根挤不进别人圈子里，才欺骗自己，说这边不讲究关系这一套。 人最重要的就是心里有数，坐在电梯里勐做俯卧撑上了顶层，不要就误以为全是自己在那吭哧吭哧半天的功劳。 这都是第二辈子了，陆景桓不至于还这么飘。 就这么有说有笑，陆景桓跟nas把mv拍完。 他们实景拍摄就是六十四号公寓的楼顶，以及旁边临近中央公园的街道。 又不是k-pop，没必要搞什么花里胡哨的棚拍甚至特效，街头实景反而更有味道。 hip-hop很多时候讲究的就是真实感，君不见那些个raper哪怕真赚了车子表子票子，还是会倾向于回自己的街区拍实景。 因为那能给自己的听众增加代入感，让他们觉得：他也是在这发家的，我努把力好像也能行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rap歌词都很烂俗，充斥着大量俚语和毫不遮掩的歌词。 本质上来说，rap就是欧美自己的爽文，更符合欧美宝宝体质。 这确实期间肯定会产生许多神作、深刻性的作品，但快餐文化永远是底色。 太阳还没落山，《wrotemywayout》的mv就圆满杀青，整个项目组高兴收工，终于不用和那些来中央公园打卡、拍婚纱照、拍旅行照的人们争抢黄金机位。 作为东道主，nas肯定不能让两人就这么走了。 “餐厅我已经订了，咱们走两条街就到，西班牙菜都吃得惯吧，我的黑？” “吃得惯吃得惯。” 狗爷搓着手，“等我把这半口吸完咱们就走吧。” 陆景桓没有异议，只是对n-word有点不自在，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我不是黑人，也能这么叫吗？” “当然，我的黑。”nas耸耸肩，“觉得和你铁，咱们才愿意这么叫。” “当然，仅限于我们叫你，你可不能对我们说这个词。” “了解。” 陆景桓很尊重对方的文化。 “不过我听说，你们很多黑人都接受eminem说n-word？” “大部分吧。”nas点头，“但你知道的，如果隔得太远，别人根本看不清脸，可能就会掏枪了。” “我看好你也有这么一天。” 狗爷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朝陆景桓挤了挤眼睛。 “……被人掏枪的这么一天？” “哈哈哈……当然不是。”黑人的笑点都很低，一点点幽默就能让他们捧腹。 狗爷歪歪脑袋，“kingofrap可以是黑人，可以是白人，当然也可以是黄种人。” “哈……” 陆景桓笑了笑，回身把身后傍晚的纽约刻进脑海里。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