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〇章 莎恰的战斗（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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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能光子发出的灼热光线涂白了莎恰的视野。 震怒的莎恰想要伸出手去，但却无法触及与她有百米之遥的两枚已经启动的反物质湮灭弹。 躺倒在地的『女武神』双眸中熄灭了最后一缕光辉。 为了启动传送序列甚至放弃了修复相当于她的“大脑”的智能芯片，就连主控制系统的正常运行都无法维持，空间压缩装置没有立即失灵，让她的躯体爆炸成无数碎片已经是奇迹了。 在这最后的时刻，『女武神』没有选择苟且偷生，而是拼死一搏与敌人同归于尽。这种精神作为一名战士是值得赞扬的，但对莎恰来说却是最坏最恶劣的事态发展。 机体濒临崩溃边缘，已经无法行动的『女武神』，她的嘴角竟然抿起了一抹悲壮而戏谑的笑容。 就像是在嘲笑，在最后一刻放松了警惕的莎恰。 就和我一同消亡吧。她的表情大概就是想向将她逼至绝路的强敌传达这一句话吧。 但是莎恰已无暇去关注『女武神』动弹不得的残骸，她的全部精气神都被天空上散发出微微炽目白光的两枚反物质湮灭弹吸引住了。 一边猛地蹴踏地面，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向着即将爆炸的两枚反物质湮灭弹扑去，一边极尽所能地伸长手臂。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莎恰在心中疯狂地怒吼着。 她的脸孔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就如同择人欲噬的魔鬼一般，几欲迸裂般地睁大红瞳看向放射出灼目闪光的反物质湮灭弹。 都已经到最后一刻了，都已经到最后一刻了，为什么我会放松警惕！为什么我会放松警惕！ 可恶！可恶！可恶！ 不能让它们爆炸！不能让它们爆炸！不能让它们爆炸！ 这样强烈的信念冲荡着莎恰的心房，让她感觉心脏像是要爆炸一般疼痛。感觉胸腔像是被塞满异物一般，想要大声吼叫着宣泄出来。 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让莎恰体会到了不堪忍受的恐惧感。 就连让她刻骨铭心、如同噩梦一般纠缠着她的那作为狄児涅拉家族三公子的女仆的短短数月，以及她方才体会到的、被源质刃毫不留情地消除魂能，被死神紧锁咽喉般的恐惧感，都远远不及现在这一刻强烈。 因为莎恰知道，如果让反物质湮灭弹爆炸了的话，那一切都结束了。 作为反粒子概念的延伸而被科学家们发现的反物质，以它为原材料开发出的军事武器『反物质湮灭弹』，其威力远远超越了依据质能方程式开发出的核弹，作为仅有的数种可以在瞬间摧毁一颗星球的武器，它的赫赫凶名被全宇宙所有高等智慧生命体深深铭记着。 在第一次宇宙战争期间，作为魔法起源地的星球就是被这个武器摧毁的。当时仅仅发射出了10枚反物质湮灭弹，这颗星球半径足有8427兆米（约为太阳12倍）的巨行星就在爆炸后化作宇宙中的尘埃。 而星球半径仅有168兆米的雪帝兰星，一枚反物质湮灭弹就足以将它从宇宙的天体版图中抹消。 这种作为一场宇宙级战争的杀手锏的恐怖武器，就算在制取可稳定保存的反物质已经驾轻就熟的现代，仍然是被星际联盟严格管辖的战略级武器。私下流通贩卖是重罪中的重罪。想要在黑市中买到一枚小当量的反物质湮灭弹，都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情。必须花费大量的人脉物力财力才有可能搞到手。所有能够制取反物质的机械设备和拥有相应技术的研究所，都会被置于星际联盟的严密监控之下。 只有像君王这样超脱于星际联盟政府管辖能力之外的超然存在，才有可能自己研制并保存大量的反物质湮灭弹。 反物质湮灭弹的恐怖威名可以从以下事实中得到验证。近年来曾经有一家宇宙级大型报社策划过出一期武器专刊，并为此进行过全民调查，其中有一个问题就是——“你认为这个宇宙中最恐怖的武器是什么？” 而筛选了当时星际联盟版图中数个一级二级星域的数兆兆亿位公民的回答后得出的结论是——96％的星际联盟公民认为反物质湮灭弹是宇宙中最恐怖的武器。 至于其它数种对星歼灭武器之所以声名不显，是因为它们或是因为研发难度过大制造成本过高而无法批量生产，极少被应用到战争当中；或是因为其存在本身就是绝密信息，不会对一般民众公开。 相比较起来反物质湮灭弹从在第一次宇宙战争中大显神威至今已有数千年时光，研制难度和成本也很低，知名度自然也是最高的。也难怪会在全民调查中得出这个高到异常的数据。 而莎恰也在她年逾五百的漫长人生中见识过数次反物质湮灭弹的恐怖威力。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她伫立于某个航天器之中，见证着某个星球被毁灭的终焉。但也有一次是她站在被反物质湮灭弹攻击的星球上，亲身体验过了足以摧毁一颗星球的湮灭反应的强大威力。 那是有一个对她恨之入骨的仇敌，为了能杀死可以无限复活的莎恰，不惜拉着一颗行星上数百亿的生命一起下地狱。 莎恰没有来得及阻止那次爆炸，在自己的rou体被灼热的伽玛射线吞没之时她甚至认为自己终于可以死去了。但事实上死亡对她来说仍是个无聊的幻梦。在行星爆炸成尘埃后，她置身于满是宇宙线辐射的宇宙空间中缓慢再生，并无依无靠地漂流了十几年的时光，才终于侵入一架路过的宇航飞船，重新回到了宇宙的文明社会之中。 有了那一次难忘的经历，莎恰对反物质湮灭弹的大名也算是铭记于心了。 所以，她现在才异常的恐惧。 莎恰知道，就算以反物质湮灭弹的威力不足以突破君王的规则领域，但是将整个圣丹塔利安学园炸为飞灰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到那时，一切的一切都会骤然画上休止符。 这个令人憎恶的游戏将会提前结束。而海蓝和莉蒂斯、miku和露卡、芙兰蒂卡、以及学园内所有不屈不挠地奋战着的伙伴们、以及囚身于地下避难所的牢笼之中，祈求着通往胜利的一线曙光的人们，这汇聚起来的所有意志、信念，为了胜利而付出过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如果不能阻止眼前的反物质湮灭弹的爆炸的话，她所珍视的一切事物都会死去。莎恰将再度变回那个孤身一人的不死魔女。 即使是身处爆炸的最中心，即使魂能已濒临枯竭，莎恰也深知自己并不会死。 只有她一人会活下来。 活下来。 只身一人。 活下来。 ——为什么我要活下来？ ——为什么我要只身一人活下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莎恰的脑中一刹那间掠过许许多多人的脸庞，形形色色的事物让她怀念。而其中色彩最丰富、最明亮的事物，当属最近的这十年间的回忆。 与那让她只是回想起来就忍不住微笑的幸福感相等量的，是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贵的栖身之所的恐惧感。 如果、莎恰失去了海蓝的话，她一定会变成比以往的她更为可怕的魔物。 现在，眼前的这两枚反物质湮灭弹爆炸前的这短短数微秒间，莎恰所体验到的恐惧感，比她过去五百年间感受过的恐怖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强烈。 这种新鲜的恐怖感，也同时作为燃料，驱动着她疲钝的身躯焕发出活力，向着天空中放射出伽玛射线的两枚反物质湮灭弹极速扑去。 莎恰在心底真诚地祈愿着。 一定要活下去，大家、一起、活下去！！！ 在这股纯粹而强烈的感情号召下，驻身于破碎的大地上抬首观望着的、数百个莎恰的分身都崩解为漆黑色的颗粒，支撑着她们存在的核心——灵魂碎片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片一般向着莎恰的本体飞去。 然后，如同归巢的乳燕一般纷纷融入了本体的灵魂球之中，壮大着已经消耗到濒临枯竭的魂能。 魂能的充沛让rou体恢复了力量和速度。莎恰猩红色的眼眸中亮起一道锐利的光辉。 只见她竭尽全力地伸长手臂，张开手掌，并轻声哼出了几个短促的咒文。然后在她的掌心中伴随着一圈一闪即逝的魔法阵出现了一枚如豌豆般大小的绿色种子。 『世界树之种』 与它那毫不起眼的外貌相反的是，这枚种子是莎恰珍藏着的植物种子中最为珍贵的一种。库存仅有两颗。从莎恰得到它们那时起至今一次都没有使用过，仅仅在不伤害它们的条件下做过几次实验研究。 因为莎恰深知，她能够得到这两枚宝贵的种子的幸运程度，不啻于奇迹的发生。虽然她并不信奉神明，但只有那一次她甚至认为自己得到了幸运之神的垂青。 当时，她将这两枚种子握在手心里的时候，习惯性地将精神力融入其中进行探索，感受种子内蕴藏的生命力。 而之后的那一瞬间她体验到的感觉，时至今日仍难以忘怀。就像是遨游在流淌着浓粹的生命气息的汪洋大海中一般，精神力仿佛被洗涤了一般变得纯净，同时也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因为那片生机的海洋就如同宇宙一般浩瀚广袤、无边无际。 如果用一句话总结她当时的感想的话，那就是——“她从这枚种子之中感受到了整个世界。” 莎恰毫不怀疑，只要将一枚种子栽种到一颗F等适居系数（仅比最低的G等高一级，碳基生命体绝对不适合居住，开发难度极大）的荒芜行星上，并让其生根发芽的话，只要过上几年的时光，这颗行星就会一跃变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A等适居系数。原本密布着稀薄的稀有气体的地面上被充盈着氧气的大气圈覆盖，干涸的地壳被汪洋大海吞没，从原始细胞开始极速进化，繁衍出成千万上亿种动植物，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一枚种子中蕴藏的生命力，就是具有这样堪称神迹般的潜能。哪怕是一颗不会受到恒星照耀的死星，被种子改造后也足以维持上亿年的生机。 这种神奇的种子，又是如何诞生的呢？难道真的是神创造的吗？ 当时的莎恰不禁战栗地想道。之后她又翻阅了诸多典籍查证了许多资料，才终于查明这两枚种子最可靠的来源。它们极有可能是来自于发现研制出第二代基因药剂的原材料的那颗代号“白雾”的神秘星球上。 可以说正是因为一名宇宙探险家在偶然之间发现了那颗星球，全宇宙的高等智慧生命体才会开始新一轮的进化。而《完美高等智能系统》的诞生也与其息息相关。 那颗神秘星球的存在一直都是被星际联盟极力隐藏的绝密信息。只有S等特权公民及以上权限者才能在公网上查询到相关的信息。不如说，达到了那个级别的人物想要了解相关资料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办到。 莎恰本身的权限级别并没有那么高，她可是被星际联盟一直列为绝不能招惹的黑名单上的危险人物，只要以身份卡登陆宇宙公网，她的一言一行就肯定会被严密监控。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如果非要了解某些绝密资料的话只要去找几个值得信赖的情报商就可以了。看在她“声名显赫”的情面上肯定会打个二折的。 越是深入探究莎恰就越是感受到那个代号“白雾”的神秘星球的神奇和价值。可惜的是她得到这两枚种子的时间太晚了，比她驻居雪帝兰星仅早几年。而据记载那颗笼罩着星体白雾的神秘星球是每80年才出现一次，下一出现的时间大约是亚特历4759年，也就是14年后。到时候如果有机会的话，莎恰会考虑潜入到星际联盟的探索舰队之中，进入那颗星球上一探究竟。 在翻阅祖传典籍的过程中，莎恰意外地发现这枚种子的特质与传说中作为魔法大陆中心与支柱的“世界树”极为相似。于是就贴切地将这两枚尚未发芽的种子命名为『世界树之种』。并保管在自己以魔法开拓出的异次元储物间中。 本打算作为不传秘宝永久珍藏着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意外的情况下消耗一颗。但是除此之外，莎恰也想不出任何能将反物质的破坏能量完全抵消的方法。 吟唱大规模魔法是绝对来不及了，武术更是毫无用处。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戴在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王具』双星之生神母的“赋予”能力，催生植物包覆住即将爆炸的两枚反物质湮灭弹。在毁灭的同时不断再生，演变为单纯的魂能消耗战。 而能够承受住反物质湮灭弹的爆炸威力的，莎恰认为她库存的植物中只有『世界树之种』是最值得信赖的。其它的都无法保证。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反物质泄露出去，就足以将这个区区方圆3200平方公里的学园毁灭成渣。 所以，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性也决不能放过，莎恰必须将威胁到海蓝和莉蒂斯安全的危险性降低到最小。关乎她最珍视的人的性命，在这种时候她绝不会吝啬。 莎恰毫不犹豫地从异次元储物间中取出了一枚世界树之种，然后将汇聚到她体内的全部魂能倾泻而出，灌注到手中的小小绿色种子之中。 瞬息之间接受到了营养滋润的种子就破壳发芽，然后以让人惊异的速度膨胀般长大，并在莎恰竭尽所能的精神力cao控下树木的枝条化作挥舞的手臂，将放射出灼热的高能光子的反物质湮灭弹严严实实地抱在怀中。 以躺在地面上的『女武神』的视角看去，就像是以莎恰的手心为中心出现了一张铺天盖地的藤蔓之王，将体积足有几千立方米的两枚反物质湮灭弹包裹住，然后缩成了一个半径上百米的球形。 从棕褐色的枝条缝隙中，能窥见几缕渗透而出的伽玛射线的闪光。然后便被一层又一层疯长的枝条遮盖住，球形树木的体积在不断膨胀，但是却再也看不到一丝湮灭反应的残渣了。 而莎恰较小的身躯，也被交叠如网状扩张的树木包裹在其中，消失了踪影。作为供给能源的核心，就像是光子涡轮引擎的光能核一般，被源源不断地榨取着体内残余的魂能。 消耗的速度丝毫不亚于施展最强的攻击魔法《血神枪·朗基努斯》的时候。每一微秒都有上千立方米的树木在爆炸中粉碎为飞灰，然后莎恰必须也在一微秒内催生植物加速生长，抵消掉毁灭的部分。 以一己之力与足以炸毁一颗星球的毁灭力量对抗，并在持续爆炸的这短短几秒内将威力全部吸收。 毁灭与再生不断重复。 莎恰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空虚过，她感觉自己的体内好像空无一物一般。身体就像是羽毛一般轻盈，在一个深不见底的伽蓝之洞中缓缓坠落。 在她五百余年的漫长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陷入魂能濒临耗尽的危机。 躺在如触手般蠕动着的枝条海洋中，莎恰的肌肤渐渐失去了光泽，半阖的红玉之瞳中失去了亮度，面无表情就如同丧失了灵魂的人偶一般。仅有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还在闪耀着璀璨的绿色光华。 莎恰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沉溺在数万米深的海洋中一般，被上千倍的重压压得喘不上气。意识也像是溺水一般逐渐沉落，被越来越深邃的黑暗笼罩。 不行、不能失去意识！不能失去意识！ 现在莎恰的精神力脆弱得就像是一敲就碎的玻璃，无论什么时候彻底崩溃也不奇怪。 但她还是竭尽全力维持住意识，就像是在深海中不断向上挣扎着游动，哪怕她仍然在下坠，至少可以降低一些完全沉入黑暗之中的速度。 但是，就算她在内心中拼命地高喊，拼命地想象着她珍视的人们，拼命的回忆着那些幸福的时光，仍无法阻止意识的泯灭。 魂能就如同无助摇曳着的火苗一般，在一阵吹袭而过的毁灭飓风中，终于完全熄灭。 莎恰的意识，堕入了最深层的海底。 黑暗。 … …… ……… ………… 随后，有什么破裂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