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节 两个孤独灵魂的对话（一）

    摩多港口城市费利克斯托的港口酒店中，在酒店咖啡厅中，穿着马甲的侍者走来走去，不时为客人纪录着所点的糕点或酒水，然后再送上他们所要的，只需要一个响指，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钱。

    兰德坐在靠着窗边的座椅上，午后的阳光撒落在他脸上，他有种恍惚的感觉。

    战争结束了，至少对他来说结束了。

    虽然实际上，在贝赛斯达位面的阿特穆拉大陆上还燃烧着战火。

    但是兰德已经不需要留在那里了，如果以一个远征军少校的身份，他是没资格知道战争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的原因。

    但如果是以希门内斯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他却知道战火明明可以熄灭，在阿特穆拉大陆上还一直燃烧着，是因为有人需要他持续下去，而且是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了希门内斯在内。

    兰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真希望自己不知道这些，但是又庆幸自己知道这些。

    所以在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后，震惊之余，他决定辞去了远征军的职务退役。

    本来在军队中是没那么容易退役的，不过克奥斯远征军在战争结束后肯定会解散会缩减，虽然蔚蓝共同体已经成立，货币都初步一体化，但是军事一体化却还没有完成，仅仅是达成了蔚蓝共同防御条约，同意在位面级战争时成立统一的指挥部，而位面级战争结束后依然由诸国各自指挥自己的军队，而平时的位面开拓级战役，诸国也仍然掌控着军队。

    而且兰德的身份，希门内斯家的少主，弄个提前退役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希门内斯的名字现在王国已经是第一等的豪门，老希门内斯是共同体委员会的委员之一。

    兰德其实完全可以不参加这场位面战争的，连霍丘都利用家族的势力避开了兵役。

    但是他却主动参加了这场战争，因为在知道天界和炼狱入侵贝赛斯达位面，并可能会危及到克奥斯位面后，他认为自己应该出一份力。

    老希门内斯出乎意料的没有阻止，倒是兰德的母亲非常担心试图拦阻。

    兰德认为自己参加战争的决定是对的，因为一开始的战争是正义的，是抵抗外敌，不过到他决定退役时，已经失去了正义的色彩，这是他退役的最大原因。

    他感觉惭愧，当他现在坐在这家酒店中的时候，阿特穆拉大陆上随时都在死人，而战争明明可以结束，却被人为的导向维持着，原因不过是有些人想赚钱，而希门内斯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什么，尤其是当他知道，原来指挥这场战争的统帅所罗门公爵，竟然就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在贝赛斯达位面同行过的亚格拉文时，这可能是他平生最惊奇的事之一了。

    不过惊讶之后是失望，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绝望。

    亚格拉文，他认为是一位很低调，低调到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但是却享有盛誉，并且极有思想性的作家；所罗门公爵，英雄与枭雄的混合体，小时候，甚至在遇到康明内森先生之前，兰德最佩服的人是祖父，他白手起家建立起了希门内斯的基业，但是祖父最佩服的人就是所罗门公爵。

    当这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时候，兰德感觉的却是无奈，无奈到失望，甚至有一丝绝望。

    在遇到康明内森先生后，兰德承认自己以往的三观动摇改变了，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他认为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不像祖父说的那样理所当然。

    虽然自己似乎应该为希门内斯说话，为自己本来出身的阶层说话才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兰德觉得不应该那样。

    他知道自己内心其实是彷徨的，在康明内森先生的引导下重新认识了世界，但是却的缺乏与旧世界作彻底割裂的勇气，因为那或许要面对自己的至亲。

    他希望走的路是改良之路，但是如果挡在这条路上的人是像所罗门公爵这样的，他不能不感觉到沮丧。

    用康明内森先生的话来说，那是压在人民头上的几座大山之一，是最大的反动派之一。

    即使是采用康明内森先生说的，武装斗争，暴力推翻，重新建立新制度也是一种改变世界不公正的方法，但是如果敌人像所罗门公爵这样的，那这条路之艰难足以让人几乎看不到一点希望。

    反动派是如此的强大。

    兰德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窗外一个戴着灰色帽子的人从走廊上走了过来，走廊外是海洋。

    港口酒店在阿斯图里亚斯的酒店业里只得到了三星的评价，但是在费利克斯拉已经是最好的了。

    灰色帽子走了进来，看到了兰德，微笑了一下走了过来，在对面坐下，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有点苍老的脸。

    “杰克逊先生，能再见到你真好。”兰德发自内心的道。

    他是真心的，虽然和杰克逊在战前就有约定，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大家就相约在这里见面。

    而这次提前退役后，兰德也通过一定的渠道想联系杰克逊，但是却没能立刻见到他，只听说他也去了贝赛斯达位面的夏暮群岛，现在那里成了北方解放阵线的新大本营了。

    而高等精灵一样参加了在泰姆瑞尔大陆上激烈、残酷的保卫战，在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兰德都不能确定杰克逊是否还活着。

    “我可没死，还很好，现在那边和平一些了，我又得来充当掮客。”杰克逊耸了耸肩，在战前，他负责的正是帮助高等精灵建立了一条与阿斯图里亚斯某些商业集团私下的贸易线，使高等精灵得到了很多想要的东西，当然能办得到这一点，也有人故意放纵的因素在内。

    “不过，凡赛堤死了，南娜也战死了。”杰克逊的脸上出现一层阴影和淡淡的哀伤。

    兰德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赫莉呢，她没事吧？”

    “她还好，不过也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女战士。”杰克逊感叹的道，他将目光移向兰德，“所以，我能再见到你，也非常高兴。贝赛斯达现在还有战斗，不过我们认为这是故意的，你们有能力结束战争，却故意在流原住民的血，是为了什么？削弱他们，还是为了卖更多的东西给他们。”

    兰德苦笑了一下，“就是你想的这样。”

    杰克逊点点头，“不出所料。这并不奇怪，因为同样的招数，他们在我们身上也用过。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到希门内斯家做你的大少爷吗？如果是那样，我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兰德知道他嘴里的合作是指的什么，高等精灵现在虽然占据了夏暮群岛，但是他们的心当然不止于此。

    杰克逊现在返蔚蓝大陆，继续以人族社会中的身份出现，目的不过是像战前一样帮高等精灵继续维系一条地下贸易之路，因为毕竟明面上诸国对于高等精灵的封锁还没有完全解除，只是在战争时期出面调停，并答应部分解除贸易限制。

    “也许会让你失望。”兰德道，“我并不太想做祖父那样的人，虽然我还是承认他很了不起，我没办法在知道这个世界的不公正后，心安理得的去享受我家剥削许多人得来的利益，相反，我很想消除这种不公平，当然我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不过总得做点什么。至于合作，我对阿斯图里亚斯在香涎膏战争中对高等精灵的侵犯，以及后来为了自身利益刻意制造的族群矛盾，而带来的灾难感到抱歉，如果能帮上忙，我乐意效劳，不过这次去我没有打算接手家族的生意，所以或许能帮到你们的有限。”

    杰克逊讶然的看了他一眼，显然为兰德的打算感到吃惊。

    “那么以后再联系。”杰克逊也不再多说，和兰德约定了日后联系的方式和方法，然后重新戴上他的灰色帽子，起身离开了。

    杰克逊离开后，兰德坐在原位置上沉思了一会儿。

    “应该去了。”他喃喃的自语道。

    然后他叫来侍者，付了费用后，也缓步离开了酒店的咖啡厅。

    莎拉夫人细心的为贝莉珊整理好肩带，看着她离开，她是去上课去了。

    贝莉珊也长大了，从儿童已经变成了一个渐渐长开的少女。

    在没有兰德的这几年日子里，莎拉夫人的生活还算好，基本维持着原来的水准没有变。

    但周围的人，生活在变差，工人们没日没夜的干活，但是拿到的工资却赶不上飞涨的物价。

    底层有一种怨气在滋生，王国与政府并不是没有察觉到，所以严密的监控加上果断的镇压，将很多危险扼杀在摇篮内。

    莎拉夫人两母女的生活没受太大影响，是因为一直有希门内斯家的暗中给养，不论物价如何涨，希门内斯家的二管家，就是兰德那位仆人彭斯的父亲总会在每月送来一笔绝对可以维系当前生活的钱，有时候甚至会送来一些吃的。

    希门内斯家为了兰德，加上莎拉夫人当初勇闯希门内斯家，“出卖”兰德的行为，使得老希门内斯默认了孙子的这门畸恋。

    希门内斯家不会让兰德娶她，但是如果兰德一定要在外面找个情人，那么莎拉夫人或许反而是目前最恰当的人选之一，这就是为什么希门内斯家会帮助莎拉夫人的原因。

    莎拉夫人送别了女儿，正准备转身到宅院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似乎有什么一直盼望着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她猛然头，然后就看到了兰德。

    她惊讶的捂住嘴，兰德向她走过来，然后紧紧的搂住她。

    “亲爱的，我来了，我的战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