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犬牙交错

    听小吏如此说，司徒平心中暗道，这秦府中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给人一种无聊之感。

    司徒平心念一动，趁机问道：“这么多人陪着灵川长公主，都要一直登顶司天台吗？”他忍不住暗暗好奇，不用担心司天台的阵法和结界吗？

    小吏眉毛一挑，颇不以为然地说道：“怎么可能。司天台何种地方，乃是与天对话之处。府上的那些个小厮，地位低下，扫扫院子，抬抬轿子，勉强还能凑合着用一用。司天台这种场面，可不能乱来。”

    司徒平从这小吏轻蔑的口气之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为避免再次被罗知恩所困，他急忙顺着小吏的话语，接下去说道：“小厮们怎能和官差大哥您相提并论。你威武无双，才是秦府的中流砥柱，八面威风。”

    一边说着，司徒平并不熟练地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

    司徒平心道，奉承的话，人人都爱听罢。

    然而听闻此言，小吏却毫无笑意。只见他眉头一皱，手自然而然搭在司徒平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弟弟还挺机灵，不过你这话可又说错了。本官爷乃是归朝廷兵部侍郎指挥调遣，不是秦府的人。”

    年轻的小吏特意强调“兵部”两个字。

    司徒平面上一片茫然神色，笑嘻嘻开口说道：“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司徒平偷眼望去，只见小吏脸上毫无刚才的轻松闲适，多了一丝紧张。司徒平随即敛容正色问道：“秦府居然能调动兵部的人马，简直不可思议。”

    小吏谈起自己就职之处，神色变得更加庄重不少，说道：“随意调动兵部人马，可是要杀头的大罪。秦府还没这个本事。说来你也不懂。当今圣上的这位姑母，下嫁秦府五十多年的临川长公主，年过七旬。这次一定要亲在来司天台，为国家祈福。”

    司徒平赞叹道：“真是了不起。”

    小吏拍拍司徒平肩膀，说道：“这自然是江山之福。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听闻长公主举动之后，大为感动。一道圣旨，六部都要为长公主这次司天台祈福出力。”

    想来这秦府，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秦老太太不辞辛苦，前往司天台祈福，圣上给足面子。此次出游，六部护航，真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司徒平忍不住好奇，想见识一下这难得的公主出游盛世。他在心中暗想，如果不是离开小漫子村，哪有机会见到此等盛事？猛然之间，司徒平差一点忘记，自己仍有一音大师交代的任务在身。

    他嘿嘿一笑，拐弯抹角地继续刚才的追问，说道：“长公主这次亲临司天台，都是有谁能陪着她登顶呢？”

    有没有机会鱼目混珠，随之穿越阵法和结界呢？

    年轻的小吏抬眼往山顶看去，说道：“这司天台嘛，是皇家册封之地。只有灵川长公主的血脉，以及亲近的贴身侍从和丫鬟，才有资格陪着登上司天台。六部的官员，想来也是免不了的咯。”

    国师和同平国师俱是朝廷册封。想来，司天台该会给朝廷面子的。

    道路在青翠的林木之中蜿蜒而上。秦府的队伍正缓缓行进。但见车辆纷纷，人马簇簇，想必一路之上，定是欢声笑语。

    两人朝山下看去。行进队伍之中，最显眼的乃是一顶朱红色的大大轿子。这轿子尺寸甚巨，在大路上稳稳前进。里面定是颇为宽敞。大大轿外面装饰华贵，前前后后共有三十二人一同齐心协力，托举起来，稳步上升。远远望去，司徒平见这三十二个人高矮胖瘦相仿，行动步态一致。

    小吏早已站起身，一脸庄重肃穆。他指着大轿子对司徒平说道：“那就是灵川长公主的轿子。”

    司徒平自然已经猜出，仍不住点头，过分热情地附和小吏的介绍。

    大轿子后面跟着十乘十六人抬的大轿，每一台大轿的装饰均各有特色，不落俗套。轿子周围，跟在旁边的执事人等，身穿官服。官服的颜色和样式有多种规格。执事人等手均拿着各色事物。从扇子到脸盆，一色都是齐全。

    小吏指着后面对司徒说道：“小兄弟，后面便是六部官员和秦府当家之人。最气派威武的那顶十六人抬的轿子，便是兵部。”说毕，他嘿然一笑。

    再往后面则是小姐丫鬟的轿子，难以胜记。轿子前前后后，骑着马来来往往的官兵执事更是犹如蚂蚁一般忙忙碌碌。

    这一群人乌压压的占了老长老长的山路，绵延而去，全是秦府的泼天富贵，垂旷世未有之恩典。

    司徒平心中暗道，难怪要让司天台众人纷纷回避。

    旁边年轻的小吏整顿衣服，严阵以待，对司徒平说道：“小兄弟，该到你回避的时候了。你躲到旁边的草丛之中，大队人马过去后，等我招手示意，你再出来。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听小吏如此说，司徒平迈开步子，选一个合适之处，隐身到草丛后，静待秦府人马经过。

    他本想借助这次秦府的机会，鱼目混珠，越过结界和阵法，登上司天台。此刻，他左思右想，朝廷如此重视长公主祈福，自己搭顺风车万一出什么纰漏被发现，定然会连累外面负责保证闲杂人等回避的小吏。深究下去，自己的身份被发现，被当成图谋不轨之徒，说不定会连累全村的人。

    司徒平踌躇起来。他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往草丛深处挪了挪身子。不可给别人添麻烦。

    司徒平毕竟只是一个刚过十岁的少年。他昨天在草丛中摸索一夜，早上又经罗知恩恐吓一番，心中早就疲累。趴在草丛中不一会儿，他便打起盹儿来。

    年轻的小吏笔直地站在登山的主路上，一脸庄重，静待皇亲国戚前来走这条无人敢走的大路。

    快到正午之时，陆陆续续有秦府的人来到年轻的小吏把守之处。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四处勘察，见并无异常。

    又过一段时间，灵川长公主乘坐的、三十二人抬着的巨轿宛如行驶在风平浪静的湖面上的大船一般，稳稳地来到小吏面前，当真华丽无俦，耀眼生辉，却又不失庄重。

    年轻的小吏犹如秦府门口庄严的石狮子一般，一动不动。

    草丛中的司徒平仍沉睡不醒。

    紧跟在长公主轿子后面的，是一顶玄色十六人抬着的轿子。跟在轿子周围的执事俱都身穿藏蓝色官服。不知是六部之中，哪一部官员及随从的打扮。

    突然，某一台轿上垂下的帘子突然掀开一角，从中跳下一只雪白滚圆的小狗。它汪汪乱叫，迈开步子，往前冲去。

    这只小狗大概只有成年人小臂一般长短，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它的四肢甚为短小，看起来怒气冲冲，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萌。

    小吏嘴上忍不住一撇。心中暗道，这刑部官员着实不像话，外出祈福居然带一只宠物同行，斗鸡走狗，简直玩物丧志，令人发指。还是兵部靠谱。

    伴随汪汪之声，小狗转眼钻入深深的草丛中。片刻后，司徒平在疼痛中惊慌而醒。伴随乱喊乱叫，他从草丛冲出。

    而那一只全身白色的小狗，仍然紧紧镶嵌在他的小腿上，口中发出呜呜吼声，又小又凶。这小畜生留下的伤口上，不断有鲜血渗出。

    面对这一小小变故，登山队伍不少人陆陆续续停下。

    从草丛中冲出的司徒平惊慌之中没能分辨脚下的路，不想竟一头撞在一个高大壮硕的中年妇女怀里。

    这位妇人想必为这次外出筹备许久，心情挺好。猛然被司徒平冲撞，她头上的珠翠落到地上，脸上扑的厚厚的粉层层脱落。她退后几步，传来裙子被撑破的声音。

    这位妇人登时大怒。她仿佛训练过一般，只一扬手，电光火石之间照司徒平脸上来了一下。

    受到冲击的司徒平差点翻一个筋斗，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中年妇人仍喋喋不休，喝骂道：“野牛捅的，胡朝那里跑!”

    司徒平站直身子，正想朝草丛中跑回去。谁料到，后路早已经被切断。也不知何时，众婆娘媳妇和小厮正围得风雨不透。他们见司徒平从草丛中冲出来，都喝声叫“拿，拿，拿!打，打，打!”

    司徒平暗暗叫苦，然而腿上的小狗仍没有退却的意思。

    小狗主人掀帘下轿，站在大路上。他身穿一身藏青色官服，嘴上留两撇小胡子，面皮白净，精神抖擞，一看便是未曾吃过生活的苦。

    众位小厮和婆娘安静下来。

    他将右手小指放在嘴唇上，发出一声呼哨。随着呼哨之声，小狗松开嘴，跑回主人身边。

    年轻的兵部小吏上前，对小狗的主人躬身一拜，开口说道：“卑职参见刑部侍郎。”

    司徒平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周围，只见年轻的小吏汗如雨下，想必已经闯下祸端。这次被这贼畜生发现草丛中有人，可大可小。如影响兵部声誉，想必会影响小吏仕途罢。

    司徒平心中暗暗惭愧，一时之间，却想不出什么补救之法，更何况脱身之计。

    不知何时，身穿一身皂色丝绸制作衣服的另一官员亦下轿，与刑部侍郎并肩而立。此人官服颜色，与沿途镇守的小吏颇有相似之处。司徒平据此推测，此人该是兵部侍郎。

    希望他能摆平这件事，救小吏一把。

    司徒平心中暗暗判断，这将是兵部与刑部的短暂交锋。谁能在圣上交代的任务中，表现出更大的能力和更强的忠心呢？谁才是皇家更强大的猎鹰呢？

    然而，不论谁胜谁败，司徒平都是被苍鹰追逐的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