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终风且暴
夜阑人静,贺熙恩仍在地下房里核对着近半年杀人买卖的明细。 空气中只剩下翻书的“唰唰”声,连她的呼吸都没有那么明显。 一阵阴风吹过,摇曳的烛光被熄灭。 不对!地下房怎会有风吹进。 贺熙恩当即警觉起来,双手靠近腰上佩剑。对方连脚步声都没有,修为定当一等之上。 屋内再度亮起,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手持油灯,悄然进入。 原来是她。 “你来就来,搞这一出是何章程?” 贺熙恩悬着的心刚落下,就发觉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觉。 一把锋利的匕首紧贴她的脉搏,稍有不慎,便能一刀毙命。 “我没有出卖你,甚至为了保你,我还跟安望楚合作把心腹南之域送走了,你何苦还要再来为难我?” 对方似乎并不相信她会如此老实:“是吗?可是蒲丹瑛和安望楚,似乎都并无想放弃追查的意思,人心难测啊宜侯,你能活多久,可全取决于自个儿。” 贺熙恩颤颤巍巍的移开匕首:“我一个侯爵府贱妾的庶出女儿,能有今天,可谓是步履维艰,这其中尝了多少苦,没人比我更清楚。我若是真的受了安望楚等人威胁出卖你,贺家的兄弟姐妹都不会保我,公主不会保我,安望楚更不会。我何必要做出此等自掘坟墓之事呢?” 匕首一松,掉在了她的衣裙上。 神秘人将油灯放下:“傅暖呢?她对我们有没有威胁,听说她很执着初武门刺杀一事。” “我倒是扒过她的底细,没有找到她是暗谍的线索,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她的行踪也没什么奇怪的,无非就是勾栏瓦舍,书局茶馆,有时去去恬易司,或者去些胭脂水粉裁缝铺子。”贺熙恩将匕首放回桌上:“最近和一个叫宋如川的镖师走挺近,开始有些疑心,后面发现是这镖师也精通乐律方面的东西,二人臭味相投。” 神秘人继续发话:“先别管她了,细来想想程叔锦也会让她当暗谍。傅暖来到恒都的前提是联姻,可却她是安望楚强行要娶得,程叔锦再神,也不能左右人的七情六欲。我从皇后那里得来消息,安望楚自断元经就为了娶傅暖。男人色迷心窍得了一时,但这都快一年了,傅暖哪怕不愿与其圆房,让他颜面尽损,他都甘之如饴。现在记得销毁当初派南之域行刺邵宛之和傅暖的所有记录,尤其刺杀傅暖的幕后主使,万万不可泄漏。” 贺熙恩自然明白,早就办妥了。 “对了,《明月春》这本书到底是谁让我们在恒都传播的,现在安望楚可谓是丢人丢大发了。” “南郇东宫的安排,拿钱开路,有来有往,反正对我们没坏处,百姓还喜闻乐见,多印一些就是了,安望楚若是要查,就直接把名字给他就是了。” 光线浑浊,也能依稀看到斗篷内的人嘴角勾笑。 贺熙恩不住感慨:“查倒是不难,珞阁的影响,估计早查出来了。但现在,安望楚估计想查的是作者姓氏名谁。这男人在感情里栽了跟头,都显得憨态可掬。” 临走前,神秘人留下一句:“御桓公马上就要回恒都了,且看接下来,好戏连台。”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 贺熙恩依旧心有余悸,她点燃了火柴,将一张纸烧了起来。 自言自语:“好戏连台?谁是台上的丑角,还不一定呢……” 阳光正好,微风吹人暖,傅暖正打算带着傅泠和安纳抒一块儿上街溜达溜达。 他们仨,现在已经是恒都街头巷尾类似街溜子的存在。总之,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他们,但绝不会在国师府、国子监、藏书阁,发现他们的身影。 宋如川刚好赶来:“走啊,去看看你盘的店,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 见他如此满怀信心,傅泠问道:“川爷,你有什么好门道啊,看起来心情不错。” 其他二人也好奇,宋如川招呼着:“先去了再说,这个方法绝对可行!” 几人赶着马车来到城南,这是一处被翻新的旧瓦舍,安纳抒本来还是想让傅暖搞一个乐坊出来,但是傅暖想搞点别的。 瓦舍是真还有点东西,台子虽然不大,但是站上去,似乎感觉就出来了。 主楼一共两层,二楼是高等茶座,一楼的桌椅都是好檀木做的。堂内是木板地,四处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悬梁连灯笼都挂上了。 宋如川对此也很满意:“太好了,这跟我想要的馆子一摸一样!” 接着,由他主持,几人展开重要会议。 “咱们,就以说书为主,辅以大鼓说唱啊,和恒都小曲儿,办一个瓦舍。当然了,为了与众不同,我决定,加入一个新奇玩意儿。” 安纳抒有些闷:“不是,憋半天你就想出这啊,整几个姑娘小生赚的银子还多些,说书大鼓哪儿不能听啊。还能有什么新奇的,真是的,看错你了。” 傅暖瞪他一眼:“你闭嘴,听他说。” 宋如川挑眉:“相声,听说过没有?” 几人同步摇头。 “相声是啥玩意儿?” “有相声这么个东西吗?” 宋如川劲儿上来了,一个抛扇开扇,风度翩翩的起身。 “所谓相声,讲究四样——说学逗唱。是一种曲艺说唱,千金难买爷乐意,咱们要干的,就是逗客官一乐。一般是两个人对口相声,当然了,也有单口相声和群口相声。” 几人跟着他的节奏,终于弄明白了,但是难题来了,恒都哪里找会说相声的曲艺人? 宋如川如同变法宝似的,弄出来几本书,全是他熬鹰熬出来的传统相声。 作为一个天津人,怎么可能不听相声,来来回回听的都会背了,后面在费城留学还经常在华人圈子里头表演。但是根据时代特点,一字不落的照说是不可取的,于是他又连夜改动一番,修出这几本传统相声大全。 为了让他们深入了解,宋如川从兜里摸出一块儿惊堂木,接着还把外袍脱了,露出里面定做的大褂长衫。 傅暖一脸诧异:“你这是何打扮?” “这叫大褂,说相声专门穿的,没见识了吧。”他颇有自豪。 惊堂木一响,定场诗一念:“今日说的是《珍珠翡翠白玉汤》……” 原作是元末明初的故事,讲的朱元璋兵败徽州,逃至休宁一代,随从找到了一些老百姓藏的剩饭、白菜和豆腐。因为物资紧缺,只能这么煮了给朱元璋吃。没想到他吃完后极为惊喜,问道这是什么菜式。随从顺口答道“珍珠(剩饭)翡翠(白菜)白玉(豆腐)汤”。朱元璋当了皇帝后,珍馐美味吃腻了,找御厨专门做此汤,取名“珍珠翡翠白玉汤”用以大宴群臣。说是美味佳肴,王公大臣硬着头皮喝下去还不敢不一致称颂。 宋如川精得很,为了避免麻烦争端,把所有涉及君王的故事,全部用“天兵天将”神仙们的争斗来改套。比如朱元璋变成了一个土地庙里不起眼的灵土,因为东天之神苛待地上众生,便带着一些个野草野花精灵起兵反叛,最后成了东天之界的新神统。 其他的那些,以此类推。 这种艺术形式对于这个时代还是过于超前了,随着惊堂木再度落定,底下的人个个瞪大了双眼,止不住的拍手叫好。就连康桐予沣这种正经人,都跟着起哄。 安纳抒对他刮目相看:“川爷,川爷,绝对可行,咱就等着大赚一笔吧。” 诙谐的笑话被融入进了平平无奇的书话里头,效果实在非同凡响。 待安纳抒继续着他的恢弘商业前景之时,宋如川把傅暖偷偷拉过去:“待咱瓦舍发展起来了,情报的交接传递只会更加畅通无阻,我已经不打算在镖局做事了,以后恒都情报,我帮着麦自柯。” 傅暖不反对,但还是问他:“那你和上面请示了没有,别私自做决定啊。” 他不屑一顾:“你想到的,小爷我会想不到吗?” 接下来的时日,傅暖四处翘各处茶楼的墙角,挖一些嘴皮子溜的说书先生,当然了,还有长得好看的白面小生也能培养培养。宋如川则负责起了对这些人的特训,包括安纳抒。他们发现,安纳抒这小子,说相声还真是有点子天赋。 一切快水到渠成之际,就差最后一步了,瓦舍没有名字。
众人决定找个有影响力的人,给瓦舍提名,安望楚可谓是付出了不少,为瓦舍提供了资金和劳动力的支持。所以,他们决定找华艺庆。 华艺庆觉着有些意思,也不推脱:“那你们瓦舍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只见宋如川又装了起来,不停卖弄着自己那张看起来很好笑的脸,丢着扇子扮帅。 “就叫——得钢瓦舍,熟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人人得钢,就意味着人人都吃得饱饭,多好的兆头。” 傅暖第一个反对:“难听死了,什么鬼玩意,得钢,我还得铁呢,换一个。” 宋如川不死心:“那就叫——余钱瓦舍,人人有钱余,这寓意,没谁了啊。” 安纳抒投这个名号一票。 傅暖依旧板着脸孔:“多俗气啊,你去大街小巷瞧一瞧,人家多有文采,怎么你就俩跟没读过书一样,取个名字如此不雅。” “跟你读过多少书似的,诗经礼仪背得出几条啊。”安纳抒反击。 傅暖不服气:“怎么说,我也是凭自己努力进的大理寺,刑讼断案,肚子里没点文墨,能干的来这事儿?” 予沣咳了一下:“您不是在郭大人府前骂了一天,皇上嫌您烦,才把您调去大理寺的吗。” 见到傅暖凶恶的眼神,他立刻转移话题,免得连累这个月的俸禄。 最终经过几番“友善”的商讨,定名为“麒麟瓦舍”。 华艺庆嘟囔:“笔画还挺多。” 忙忙碌碌了半个月,麒麟瓦舍,即将尘埃落定。 正当傅暖以为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却发现今日的安望楚怨气格外重。 她主动问他所谓何事,结果他一直生闷气,追问半天才将一切袒露:“为什么瓦舍提名找华艺庆不找我?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我在你生意没定下来的时候,怕你哪天兴起准备着手cao办,每日派人去打扫瓦舍。结果呢,好心没好报,找一个外人,就是不找自己的夫君,真有你的。” “不是,你想啊,提名如此重要的事情,那自然得寻文人雅客,华艺庆是恒都有名气的才子,所以我才找他的。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开业那日你坐前排,最最最最前排。”傅暖辩解。 安望楚傲娇道:“我可没看出来你有感激之心。” 傅暖投降:“那你说,怎么样你才不生气。” 她真是服了,活了十七年,第一次遇着如此难搞的人。 安望楚翻身,与她对视,害得她心骤然一跳。 “我要贴着你睡。” 傅暖经过思想斗争后,再度认输:“嫁给你算我倒霉。” 俩人以前虽也在一张床上,但通常傅暖都躲他远远的,安望楚趁她睡着才会偷摸的亲两口。 安望楚纹丝不动:“自己过来。” 傅暖不情不愿地往他那边挪,就在二人越来越接近之时,安望楚将她搂入怀中。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紧紧贴在她的腰身之上。夏日里睡觉本就穿的单薄,更能感受到傅暖细腰的柔软。傅暖感觉被他摸的身子越来越热,却也只是静静地眯着眼睛。 安望楚褪去了寝袍,傅暖有些慌了:“你干什么?” 他随手往地上一丢,继续躺下来抱着她,伏在她耳侧道:“热,脱了睡也一样,我又不干什么。”自始自终,傅暖不敢睁眼,但也能体会到他温热而又结实的腹肌。 “你不热吗,寝衣脱了就是,反正里面还有一件。” !!! 开什么玩笑,里头只有一件抹胸肚兜。 傅暖口吐芬芳:“混蛋,yin贼!安望楚就是个yin贼!” 安望楚不在乎了:“反正迟早都要看到的,你何必总是那么害羞。” 平时别人怎么说她,都不当回事。但是只要自己逗她,她脸红的就跟喝了二两似的,甚至语无伦次。每每想到能跟她进一步发生点什么,安望楚都血脉扩张,浑身起劲。 只是吧,这一天不知道还需等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