曈小姐,幸会呵 lll
坐在前往所谓“禁默所”的押送胶囊上,四面密不透风,更无法看见墨城海港区的沿街景象——一片建立在畸形秩序中的繁华,与形形色色的“高等人士”行走于奢靡的金花大道。 不过看不见,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我也没什么兴趣去观赏。 只是在这密闭环境里,胶囊顶棚冰蓝色的灯光,带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寒冷,把眼下的气氛烘托得有些奇怪。 小雀斑正坐在我对面。 是的,也在这胶囊里。 而且并不是前排舒适的座位,反倒同我一起呆在后排仿佛冷藏室一样的监禁轿厢内,相当于一起被关押着。 不同在于我再一次被塞进了笨重厚实的拘束服内,而她则翘着腿,双手抱在胸前,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狼狈的我。 隔着钢板一样的面罩,我叹了口气。 “唉。” 前不多时,接驳船靠岸,自费伦多至墨城颠簸坎坷的航行也就正式宣告结束。 可踏上墨城这片恶土以后,没留给我什么慨叹的时间,他们就层层包围着把我推进早已备在港口上的胶囊里了。 我知道老头那时正凌然站在后面的某高处,并优越地看着我。可让我诧异的是,曈还真不与他父亲一路,跟了过来,二话不说就从外面跳进了胶囊里。 一个看上去应是押解队队长的男人见此忙叫住了她。 “阁下,若您非要搭乘,也请您同我一起到前面去。” “不必了,倉,你最懂我的,我就呆在后面啦。” “好的,阁下。” 说罢,他便打算坐到小雀斑身边以时刻守卫她的安全。 不过曈却摆了摆手道:“不用,我一个人就好。” 不像先前忸怩作态的那些禁卫,这个队长听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温柔地留下一句:“有问题随时叫我。” 然后他走到了我跟前,也对我平和地说道:“陌生人,我们的大小姐信任你,希望你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我就在前排,随时都能过来。”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难以解释的感应——虽然他戴着钢盔蒙着脸,一身特殊警备队的防弹着装,看上去皆是“甲胄”,可我有那么一瞬竟发现他和我仿佛有着相同的眼神,那是他唯一脆弱又不愿示人的地方……所以我对他并不感到任何厌恶,配合地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干脆地转身离去,并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于是轿厢内就剩我与小雀斑两人。 她不说话,我也说不了话。 安安静静,以至于我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胶囊启动时的嗡嗡声上。 随着身子向旁一倾的感觉,我知道胶囊腾空并开始向前疾行了。 心想许久没有碰过向位仪,自己的“车技”应该生疏了不少,不过还总好于这帮家伙——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真不知是在驾驶胶囊还是在驾驶战斗机…… “喂。” 小雀斑叫了我一声。 “怎么?无话可说么?” 她见我没有回答,得意地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我一下,然后自顾自地弄起指甲。 “唔……”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唔!” “哦,你说不了话呀。抱歉抱歉!” 她嘻嘻笑着,凑上来帮我摘掉了面罩,然后用施舍恩惠的语气说道: “你听好了噢,只是念在你帮我摆脱了霁那家伙的份上,本小姐大发慈悲地给你说话的权利。” 我听着好笑,摆出个无奈的表情。 “嚯嚯,是嘛?那贵公主权利这么大,怎么拿一个小小的侍卫都没办法,能任他上下其手?” 她一听,即刻竖起眉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涨红着脸尖声骂道:“多嘴!不要你cao心!” 于是我耸耸肩,不再继续挑逗她。 可隔了一阵,她似乎耐不住沉默,有意无意地一甩手,把面罩丢到了我腿上,然后自顾自地低声说着:“嘁,焖冬瓜,憋不出什么好话,我看你还是把面罩戴上吧。” 我看了看面罩,看了看自己被牢牢绑住的身子,又看了看气鼓鼓的她,突然心中有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呵,这小雀斑不仅像炙那蠢蛋,原来还有点像式波明日香。 绷不住,我突然吭吭地笑了起来。 给她看得一脸蒙圈。 “哎呀,你笑咩啫?痴咗线啦!” 这下更止不住了。 脑海里全是满口说方言的明日香。 如果我还有手,并且没被绑住的话,我此刻一定在像文章那样拍桌子拍大腿,并且嚎啕大笑。 只不过这一回,小雀斑似乎没有像我预料中的那样吹鼻子瞪眼。她竟破天荒地叹了口气,久久地看着我,身子坐得板直。 “能够这么快乐,还真好啊……” 此话一出,我笑不动了。 而她,神情严肃,还有些许落寞。 “实话说,我真羡慕你可以这么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哼,不过也是,虽然老东西已经从霆那儿解码了项圈,但只要你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一样可以这么没心没肺下去。” 这一席话出来,像钻头一样旋进了我心里。 “你错了……我可一点也不是没心没肺。我这都是在逼着自己伪造出开心,好让那些痛苦的事暂且原离啊。” 我心里这么想,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 但是因为没有说出来,所以曈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感受。 她还以为我的笑容突然消失是因为关注到了她所说的话呢。 所以她便顺理成章地以一种饱经沧桑的态度,开始自言自语地讲述起她的故事: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对吧?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嗯,最好是这样。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有一件事你是对的。没错,我身为元首之女,却着实奈何不了一个恶心人的侍卫。” 说话时,她的眉目里尽是厌恶与无助。 我没有打断她,也没有澄清这个误会,因我此刻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能听她对我说这些,我就知道,她绝不是我的敌人,也绝不至于我无情地嘲弄她坦白心声。反之,是我本能地想要放下自己心中的难题,关照一个仿佛同病相怜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 她抬头看我,多少有些欣慰。 “自然是因为我爸,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元首大人。只要是能对他有帮助的,他会不惜代价地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亲生女儿。” 曈攥紧了拳头,忿忿地说。 “霁那个咸湿佬,恶心人归恶心人,可论实力,他又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得有个概念,他在清算者速战排行榜上的计分,是远超各大分治区首席的。这也就意味着他具有非常恐怖的威胁性。纵观各大分治区直至墨城,像他这样的人都少之又少,而且每一个都处在墨庭议的严密监控之中。所以那个老东西为了把他争取到身边可是下了很大功夫,其中就包括了把我‘许配’给他。”
“等一下,拜托,他可是元首,不能直接给那个叫霁的下命令么?” 曈不屑地一甩头,“所以才说你是乡巴佬啊。我家那老东西又不是奥伽墨唯一的元首,还有另外两个何尝不想来挖墙脚呢?墨庭议有定下规矩,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就得遵从当事人的意愿。一开始,老东西开出的条件其实是比不上另外两位的。霁之所以能留下全是因为他缠上了我!这个死变态!” “所以你父亲,根本不在乎你的想法,只把你当作谈判的筹码?” “对!你是不是看他一副对我娇纵惯养的模样?我告诉你,那全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我。我有许多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或许只是他年轻时一次纵欲的意外,既已没法逆转,干脆就用尽方法榨干我的价值。哪怕我每天都活在惶恐不安和没有自我的笼子里,面对一个肮脏下流还喜欢扮着风霜高洁的男人……能有这样的狗老爹,还真是悲哀。” 曈的声音有些沙哑,那股若隐若现的愁绪也就表现出来。 “抱歉,我现在没有手。” “嗯?说什么呢你?这和你有手没手有什么关系?” “因为如果有手的话,我就可以拍拍你肩膀。” “噗……哈哈。”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而我也淡淡地笑了笑。 “所以你就把这些想要逃离,想要活出自我的心情全部都寄托到了自己的小说里,对吧?在那里,可以找到一片乐土,可以找到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纵使找不到,也能有美好的念想……” “你!你你你,都看到哪儿了啊?!” 她再一次局促不安地捂起脸来,然后又一把将头埋进怀里。 “别说了!我不许你再说了!” “什么啊?” “那都是我随便写的!丢死人了!” “怎么会?” 她缓缓将头抬起一点,露出了双眼。 “我觉得你写得很好啊。在舰上时,我忍不住一章一章地往下读,真的很不错。老实说,看完我也想写书了,或许以后有机会……” “真…真的吗?”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终于“破涕为笑”,然后又略有羞涩地将目光望向了别处…… 这时,胶囊突然向上倾斜了四十五度。 我没坐稳,差点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突然往上?” “乡巴佬,这是要上‘环城高速’了。” “嚯,是么。” 正当我调整坐姿,想要重新坐回座位中间的时候,冷不防又是一阵晃荡。 凭感觉,就好像胶囊在空中玩起了三百六十度的全旋大漂移! 这一下,可直接把我甩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车门上。 “哇,你们城里人都兴这么玩儿?” 我艰难地挺起了身,结果发现小雀斑竟也从座位上飞了下来。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我不清楚啊!” 她也慌了。 看来外头发生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正当我们还处在不明所以之中,胶囊外又传来一声巨响。 能够强烈地感觉到整个轿厢都被一股强大的冲击给掀了起来…… 是交通事故么? 不对,那分明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