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新生
吃完早餐以后,我和莉莉丝打算出去楼上的生活专区逛一逛。 这是她的主意,一方面是因为那里曾经不允许我涉足,如今有机会了一定得好好享受一番;另一方面是她也想让我去服装店里买些像样点的衣服。考虑到我已经资金独立了——第一个清算任务为我赚得了五十当奥术金,用这些“钱”去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此刻我正在等她更衣。 至于前夜她究竟无眠地在外做了些什么,我已全然不再考虑。当下只想让她无忧无虑,一如既往。 随着房间门响,门开。 她从里面踏了出来。 我惊讶地发现她竟将头发扎了起来,穿了一件优雅的白衬,摇身一变成了我未曾见过的温婉贤淑的模样。 这还是疯丫头么? 我不太敢相信我的眼睛,但在我目瞪口呆的这期间,她已经小跑着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 “发什么呆啊?走呀!” 于是我便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下和她一起出了门,进了电梯。 似乎我从未乘着电梯到达过四十八层以上,而生活专区就在五十层,大致位于整栋大厦的中上段。自生活专区以上就是清算者管理事务层了——访问这些楼层甚至连莉莉丝都需要提前申请。 电梯门一开便迎来身份验证平台。 如今我的面部特征已经正式录入大厦的身份档案库,所以无需多担心什么。倘若我还只是个未完成认证的生人,可能在我脚底下的接合板就会突然分开,让我直接从五十层一落到底,狼狈地摔成rou饼。 所以说实话当我感觉到脚底下那板自始自终都稳稳当当的时候,心里还真有不少成就感。 成功通过安检关卡以后,终于看到了所谓“生活专区”的内景——这里像极一座巨大的百货商店。餐饮、娱乐、服饰等等服务区应有尽有。只不过这里只对正式清算者开放,所以更像是贵族公馆。 我在莉莉丝的带领下,步行穿过了前堂。在那里,三面环着明净剔透的巨大落地窗,透出去,一眼能望到大半个中心镇的好风景。当然,室内的各种配备可不只是为了好看而已,舒适更是首要考虑的问题。空气流通得顺畅,气温也不至寒冷,凡是涉及令人愉悦之处,基本上都无可挑剔。 抱着平常心,平静地和无数看似平常其实带着莫名的怪力漠视弱小生命的人擦肩而过,我在想或许换过这身衣服,就已经和他们别无二致。所以当我走进那多少看着有些“官方”的服装店,我稍微有一点感慨。 店面不大,但牌上写着的是“Freddo&Vedere”(原字母意群的罗娜文用意大利文代替),内景大体上由淡雅的瓷砖与光滑的大理石装饰,从橱窗往里到类似于石英底的展台,就已展示出端庄大气的体面;站姿挺拔的假人模特,穿上一身高档的礼服,不需要它们有任何一点近乎于人的天姿容貌,依然恍若画像中走出一般。甚至就连从里头吹出来的风,都带着奢华的味道。这一点,我相信莉莉丝的品味确实不错。可我也想不出我这“第一笔工资”会不会只为了一件着装便挥霍一空。所以看她也许是另有图谋,毕竟总不能叫我一直都有“资金独立”的权利。以她的性格,估计喜欢把事事都拿捏得死死的。是的,强势的女人。 但在这一件事上,我并不排斥。 从褴褛到普通再到如今的奢华,是极度满足虚荣的。也会让人沉迷。 只不过当我踏进店的那一刻,总感觉店里各人的眼光似乎都朝我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值得强调的是即便那只不过短短的一刹,在切身地体验时也会感到明显的不自然。尤其是店员,总是有意无意地踱上几步,看上去要向我靠拢,但又表现出“欲擒故纵”的奇怪态度,在我眼前晃上两眼,顺手捋开衣架上几件料子厚实的衣服就又去了别处,反而是对之后进店的其他顾客显出更加顺畅与天经地义的热情。 我在奇怪两点:莫不是他们认得出我的脸,还知道我是谁?莫不是他们觉得我是什么人物,而且大有利可图? 那种眼光,与举止,我倒觉得像极曾经看过马克·吐温笔下《百万英镑》中的各人见到持有百万英镑的假大款时的姿态。忸怩地窥伺,矫作出新意。不是戏剧一般夸张明显的点头哈腰,反倒矜持了不少,可惜矜持得令人不知所措。 我难道是大款吗?凭何? 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比我更加富有。他们的财富是长期积累的。 而我,不过是第一次拿了最低的薪资。这一点我很清楚,因为莉莉丝让我管理日常开销的时候我有记录过她的周结工资起码是两百万当以上。我这全身家产五十当的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人认为我是有利可图的?压榨吗?我不认为这样的店面会有那么小的格局。 可是这也就愈发离奇了。 我很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很明确地感觉到他们对我的态度不同寻常。 这一点猜疑,终于随着身后的一声口哨坐实了。 我可不认识那是谁,只见得一个扮相靓丽的,纨绔子弟般的男人。那口哨声我听的懂,里面半分惊讶,半分不错不错的味道,嘴里呢喃了句什么,我只能隐约听到:“新人王呵,新人王……” 是吗?那我可知道为什么了。 甚至有些骄傲。当然便可大方一点接受那些试探着我的店员们的推荐。莉莉丝只是跟在一旁,毕竟今天要买外衬的不是她,是我。 于是我等那店员再一次晃过来时,便直截了当地敞明了让她帮我物色一番。 听我这么说,她当然是尽将高兴挂在脸上,手脚麻利地四处翻找,刮起一阵旋风。最终给我配出了个完美的“全套”。这服务,就差没有替我亲手更衣了。 换上以后就是焕然一新。从没有穿过大牌,往镜子前一站,竟衬出了两辈子都没见过的“气质”。衣服很合身,料子厚实但是穿在身上又丝毫不觉沉重,贴身处都是丝滑冰润的,相较于西装,它活动起来更是一点儿也不限制拳脚,光是这一点就让我这样的武者爱不释手了。更何况这款式显得修身,又棱角分明,一眼看上去就很有视觉冲击力,走在人群当中充满自信。很好,就是这一款了,但是待到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套衣服就顶的上一辆“远征军”跑车,我犹豫了好久,最后才腆着脸向店员提出想要换一件便宜一些的。 不用说,那店员的眼光有多令人尴尬了。 她就好像在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个富可敌国的老总硬是把自己吝啬到看起来像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我真的理解不了。
后面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地议论了。 就好像他们都自说自话地认为我赚了一笔巨款,然而现在却连一套已然穿在身上的“便装”都不愿意付钱。 “一个人头算五当……杀了那么多……真有够小气……” 就是这么几句依稀的话语,不知怎的突然就刺激到了疯丫头。 她突然就闪到了我跟前,一脸严肃地说了句:“你们用不着急着臆断,他是个不中用的家伙,仅此而已。至于你们听到了什么传闻,希望你们不要再把这种无聊的谣言继续下去了!” 说完,竟然凶巴巴地对我吼了声:“脱下来!” 我被吓了一跳。 “没听见吗?你自己知道你几斤几两,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好吗?!” 我听她的语气像是真的在生气,纵使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想她应该是有什么现在不方便说的缘由,于是就照做了。 而店家看的这场景也多少有些扫兴。 一边还埋怨起什么来了。 换好原先“清贫”的衣服以后,疯丫头才逐渐恢复了可人的神色。 转而微笑着平淡说了句:“再去选一件吧。” 这下把我给吓得不轻。 真不知道是什么突然惹到她了,但我又想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 绕了两圈,心里有了阴影一般,看见些中意的,却又再纠结该不该买。 看的时候总要仔细估算一下价格区间。 贵的不行? 那干脆买便宜的吧? 但是老实说便宜究竟是怎么定义的? 我在这样的店里已经迷失了。 整家店,逛了个遍,还在纠结到底该怎么买。 直到走进末尾的一个小分区,我才惊讶地看见里面的展台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排又一排浅灰色的套装,看上去像礼服,但是紧实,威风,给人以一种冷毅的感觉。 面料也是上等,但价格出奇的低。只要十当,虽然与普通衣服相比仍是天价,但这应该是我在全店所看见过的最低价格了。 不用说,各方面都挺满意的。 这下疯丫头总没有意见了吧? 于是我取了一套,在更衣室换上,然后便走了出去。 好家伙,到底哪里又出了问题??? 我一出去,店里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 一些人似乎是肯定了什么,连连地自顾自点头。 店员抿了抿嘴,耸了耸肩。 只有疯丫头紧锁着眉头。 “脱下来!” 还是这句话,只不过这一次没了命令的语气,充满的尽是一种说不出的“哀求”。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可是,我觉得这一件确实不错啊。” “你什么也不懂,拜托了,脱下来吧!” 我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我究竟该不该买?为什么不行啊?” 疯丫头面露难色,看了看旁边的人,最后才深吸了一口气…… “傻瓜!这是制式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