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非常手段
这是大多数江南官员的态度,真正的死硬派是极少数。 徐铉还有个特点,就是多次出使大宋,对双方力量对比非常清楚,又还没有修炼到闭眼不顾事实的程度。 他能做的,就是努力避免战争爆发,为苟延残喘的南唐续命。 这并非理智行为,但人在特定的境遇下,还是比较容易成为不理智的生物。 或者受限于认知,或者受某种情感支配,或者单纯出于一种不愿改变现状的习惯。 甚至有可能因为恐惧,对强权恐惧,进而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对未知不可控改变的恐惧,单纯对新事物、新观念的恐惧,等等。 很多时候,人的行为要符合理智反而不容易。 这个不理智的徐铉,被崇简当做重点对象照顾。 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唤醒这位尚书大人被他自己故意诓睡着的理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话尚书大人听说过没有?” 拜访的过场走完,两人单独坐下来面谈,崇简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这话好霸气。” 徐铉动容道。 “这是赵官家在我临行前说的。当时有人说江南恭顺,师出无名,官家就说了这话,大人应该明白这话的意思。” 崇简耐心解释。 徐铉点头,嗫嚅着道:“这……是不想给江南留条活路啊。” 崇简哈哈大笑,笑毕,才在徐铉的惶惑中开口。 “什么活路,死路?我看尚书大人才是自寻死路,不,是带着整个江南自寻死路!” 来点猛药,才能对病根深种的人有作用。 “啊,何至于此?”徐铉懵了。 “大人到江北走过多次,亲眼见证了大宋的崛起、强大。赵官家起于军旅,一条棍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手下猛将如云,带甲百万,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就连凶悍的契丹人,也在交兵时避其锋芒,可是江南能够抵挡?” 崇简这话,夸大其词,还把从后世看来的描述搬了出来,但还能照顾基本事实。 徐铉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在想象中,他自动脑补了两组对比强烈的画面。 一组是如狼似虎的重甲精骑,震天动地呼啸而来,领头的正是一根棍棒等身齐的赵匡胤。 一组是江南楼头,轻歌曼舞,文武百官在李煜身边,醉生梦死。 如此力量对比,还有继续顽抗的必要? “如此……”徐铉叹息。 拖得一日算一日吧,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尚书大人莫非觉得拖得一日算一日么?一拖,就要打仗,一打仗,就要结怨,一结怨,就会出现坑降兵、屠城的恶性报复,即便主将得力,但为了酬功,也很难禁绝劫掠现象的出现。” 崇简好像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开口,就把后路给截断了。 “蜀国被攻灭后,那些留在蜀地的士绅是什么下场,想必尚书大人也听说过。攻灭江南,扬州必成四战之地,到时候难免玉石俱焚,大人的亲眷家族,恐怕难逃兵祸。” 这话一出口,崇简突然有些后悔。 作为后世人,他很难接受纵兵劫掠的行为,只要他在,拼了老命也会加以制止,绝不会接受当时武人间的潜规则。 但他发现,徐铉听了这话,一下嗒然若丧,再没了先前的从容。 虚无缥缈的利益,不如迫在眉睫的威胁管用,对升斗小民和看起来高瞻远瞩的rou食者,都一样。 崇简算是想明白了,有些时候太仁慈了,别人真不把你当回事。 菩萨心肠,还得辅以雷霆手段。 哪怕这雷霆手段终不会实施,但作为恐吓工具,还是不妨拿来用用,用起来还满顺手。 他现在检讨,先前在船上,是不是对这个作为迎奉官员的吏部尚书太温柔了,以至于对方东想西想,产生了幻觉。 “所以,拖不得?” 良久,徐铉才喃喃问道。 “当然拖不得,到时大军一发,玉石俱焚,我也无能为力。” 崇简趁热打铁,浑然忘了前不久的承诺。 那时他一力证明官家仁厚,曹彬儒将,绝无可能出现类似攻灭西蜀那样的纵兵劫掠之事。 “那我该怎么做?请天使教我。”
徐铉忍不住问。 想想又咬牙补充道:“残害国家、背弃国主之事,我绝不会做。” 崇简哈哈一乐,摇手道:“哪里用得着,只是需要配合我做点促进国家统一的事罢了。” 听着,是国家统一,崇简连归降之类的敏感词句都避免了,以便让对方接受起来没有心里障碍。 “谨遵教。” 果然,徐铉回答得挺痛快。 搞定了徐铉,崇简的拜访活动差不多也就接近尾声了。 他把注意力转到了与卢多逊的联系上。 他招来了林福,直截了当地问道:“训练的信鸽怎么样了?” “可以了,大概有十几只,多次往返江陵、汴京都没有问题。” “不怕泄密?” “不怕,若不是暗门兄弟以正确方式接收,一开启信鸽腿上暗卷,就会自动焚毁。” “好!立即跟江陵卢大人处联系,请宋军摆出集结姿态,动一动。” 崇简发出指令。 彼时,大宋已经出现以文驭武的趋势,翰林学士加钦差来临,只要取得赵二认可,指挥两个武人不在话下。 哪怕这两个武人是开国功臣,天子亲信。 与此同时,金陵的李煜最近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朝野内外突然刮起了一股风,就是把南唐比作前朝的南陈,把他李后主比作了那位陈后主。 那首陈叔宝填词的《玉树后庭花》,突然流行起来,上自达官贵人宴饮,下至风月场所狂欢,成了歌女唱曲的保留节目。 “这是把国主比作了陈叔宝那个亡国之君?” 小周后问。 “何止如此?这是提醒我,既然陈叔宝抗拒不了隋兵,最后不得不投降,那我的命运也是一样的,最终不得不纳土归降。” 李煜愤愤道。 “谁?为什么要这么干?” 小周后毕竟没有那么好的政治领悟力。 “谁?那些等不及的人,恨不得我早点投降,不然,就挡了他们的路了。” 李煜嘴角挂着无可奈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