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日无事
听到马蹄声响起,孟夜长立刻暗骂自己一声,明白漏算了一件事情。 还在监牢里的时候,老学究提到过,金吾卫巡城,从养马监里骑出去了十匹马,以致清点马匹时数目没能对上。自己一帮人在这里搓马搓得忘形,把这笔漏在外面的债给忘记了。 马匹脚程很快,蹄声刚响起,转眼之间就听到声声马嘶,一队骑兵从养马监大门口处奔了进来,正是金吾卫还马来了。 金吾卫军士都是满身尘土一脸倦容,领头的骑曹陡然看见这么多人守在这里,大吃一惊,一提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掉转马头就要走。再看清这些人的装束不像是敌人,这才停了下来,尴尬的过来交马。 “见过大人。”骑曹眼光锐利,一眼看见有个穿官袍的,下了马立刻规规矩矩的参见。 “嗯。”张一维点了点头,“本官刑部尚书张一维,你们将马匹交卸了,本官办案要用。”一见到金吾卫,他也立刻明白了还有一批漏网之马,搓马工作尚未结束。 骑曹一愣,还没明白自己骑的马跟办案有什么关系,囚犯们已经回过神来了,按捺不住的一拥而上,不管是什么颜色,一人拽过两匹,就开始把手里的刷子往马身上招呼,一时间呼喝之声不止。 马儿们刚奔驰了一路,身上正是燥热的时候,酒精沾身就凉快,于是也不反抗,扬起脖子享受着洗刷刷。 骑曹见这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囚犯,搓马搓得跟饿鬼似的,个个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惊得手足无措:“大人,这……这是何故啊?” “无需理会。”张一维挥了挥手,“此事与你们无关,交御完回营去吧。” 骑曹抱拳应是,一边满腹怀疑的看着囚犯们作怪,一边带着金吾卫往外走。 “洗不掉啊!为什么洗不掉啊!”丁零突然抛了手里的刷子,坐倒在地,又开始大哭起来。他旁边的一匹花斑马,已经被搓得毛色发亮,但仍然没有丝毫掉色的痕迹,这马天生就是这个毛色。 伴随着丁零的嚎叫,其它几个人也颓然放下了酒精布。这最后的十匹马都是如此,身上水渍殷然,从耳朵到蹄子都搓遍了,但没有一块毛色变白。 高不攀干咳了一声:“孟夜长,这些马匹已经都按照你的方法检查过了,但是并没有出现你说的结果,此法并无效果啊。” “高先生!张大人!”何无计腾的跪下,咣咣给两位磕头,嘴里惨声叫道:“马的数量确实无误,并没有少上一匹,可见御马就藏在其中,请容小人们再想其它办法辨别出来!” “此为狡辩!”张一维挥了挥衣袖,声音不高,但极为严厉,“马数如常,或许是此前登记有误,或许是你们串通外人偷偷放了十匹进去,此事本官会勘察清楚。至于你们……” 一众囚犯的脸色变得惨白。 “……罪名无法脱去,陛下御笔亲判无法更改,现在立刻押赴……” “大人且慢,小人已经知道御马的去处了!” 孟夜长没有像其它犯友一样把注意力放在马上,从金吾卫一进来,他就一直盯着这十个军士看,军士走远了,他的视线仍然没有收回来。此时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张一维的宣判,随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立刻指着走到门口的金吾卫叫道: “别走啊,先聊一会儿!你们今天巡城,就没碰上过什么事情,值得跟张大人禀报的吗?” “嗯?”张一维下意识的望向金吾卫一行。 “今日无事,城中一切安好。”骑曹转身朝这边挥了挥手,“托张大人的福,弟兄们巡了半日城,没有任何偷窃、劫掠、打架之事。对了,东城菜市口便宜坊今日老板大寿,全部七折,诸位散了值速去采买,只打到酉时为止,提兄弟我的名字再多打一折。” “是吗,国泰民安,百姓有福啊。”孟夜长笑道,“不过我问的不是治安,而是你们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怪事?” 十名金吾卫的队形顿时有些散乱。 “无事,无事,哈哈。今日巡城辛苦,先告退。”骑曹僵硬的打了个哈哈。 这下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了。 “我乃捉刀人银刀子何无计!”何无计突然一声暴喝,精神抖擞的喊道,“你们今天做了什么不法之事,速速从实招来!” “哼!”骑曹冷哼一声,“你一身囚服,头上戴枷,你又是做了什么不法之事,从捉刀人沦落到囚犯?” 何无计立刻不说话了。 “你们且慢走。”这种情形下,张一维不能不说话了,“刑部办案,现征调你们问询,你们先回答刚才的问题。” 金吾卫们面面相觑一番后,骑曹又带着众兵卒走了回来。 “参见张大人。”走近之后,骑曹重新见礼,随后一咬牙:“今日确实无事。” 众人看向孟夜长。金吾卫咬死的话,又没有其它证人,确实没办法证明他们说谎了。 “是吗?这位猛将兄,请你走两步。”孟夜长笑嘻嘻的指着其中一个军士。 那个军士顿时紧张起来,目光闪烁的望向兵曹。 “大胆!”骑曹怒道,“你一个犯人,怎么敢指挥大雍军士,这是僭越!” “哦?”孟夜长眯起了眼睛。 “好了,你要是心中没鬼,走给他看又何妨。”高不攀虽然不知道孟夜长到底在干什么,但好奇心上来,也不会容许金吾卫就这么混过去,“你且走两步试试。” 骑曹看了高不攀一眼,老学究身穿常服,看不出身份,但气度很是不凡,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今天这事只怕难以善了了,于是只得示意了那名兵卒一眼,让他走起来。 兵卒出列,往旁边走了五步,紧张得都顺拐了几步,然后又走回来,向大人们躬身行礼,示意自己走完了。 脚步有些虚浮,但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将军,你们巡城的时候,会喝酒壮志吗?”孟夜长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可以了。 “胡说!”骑曹的眼神几乎可以喷出火来,“有巡城任务时严禁饮酒,这是军规,我们从不敢犯!” “那他为什么走起路来歪歪扭扭,跟喝多了一样?” “哦,我刚才记错了,路上碰上个醪糟摊子,他贪嘴偷饮了一杯。”骑曹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容,“按军规,有军务在身者饮酒,罚俸半月,我回去就让他交钱。”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孟夜长点了几个人头,“这几个都走路不正常。” “他们都喝了,都交钱。” “还有,这位猛将怎么眼睛里都是血丝?半只眼都是红的!” “……兴许是上火了,害了眼病,天气热。”骑曹顺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旁边这几位怎么也是红眼,害眼病害得这么整齐吗?” “……” “啊,想起来了,是我多心,眼病是会传染的。” “对对对,仁兄渊博。”骑曹连连点头。 “不对,我记错了,鼻病才会传染,流鼻涕打个喷嚏容易一起流,眼睛怎么传染,瞪来瞪去吗?” “……” “还有,你们满身都是尘土,甲胄缝里还插了不少草茎,你们是不是根本没有巡城,躲到哪里睡觉去了?” 骑曹张口结舌,呆了一会儿,脑袋微微一垂,看起来像是打算点头。孟夜长立即屈指在自己的囚衣上一弹:“想清楚,这可是渎职,要跟我们一样住进牢里去的。” “……” 骑曹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下很明显了,这一队金吾卫绝对有鬼!几个囚犯是捉刀人出身,经验丰富,当下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隐隐将他们围了起来。 但这绝对是翻案心切,乱了方寸,真要翻了脸,都是暴力分子,一小堆穿囚衣的怎么可能打得过一大堆穿甲的,所以孟夜长依旧站在原地。 “快说!”高不攀兴奋的一掀胡子,“御马是不是你们偷走了?” “御马?”骑曹愣了一下,立即跪了下来,“冤枉啊,请大人明察,小人跟御马案绝没有关系呀!” 其它金吾卫也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连连叩头。 御马案闹得满城风雨,捉刀人系统遭到了巨大打击,一帮捉刀人甚至要掉脑袋,这在京城里闹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这件案子惹得皇帝大怒,沾上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我来替你们说吧,御马案与你们无关。”孟夜长义正辞严的站了出来,骑曹抬头望去,感觉这个戴枷的犯人此刻简直在冒金光。 “但是,你们今天是不是被人袭击了,而且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