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亲大会适合谁

    如果不是在楚晨飞和孙可可软磨硬泡的压力下，韩金诺真不想回忆那一天。

    那一天虽然已经过去了快小半年了，但她有时突然想起，还是会觉得心塞。

    简直是噩梦！

    她原本不想去的，但是部门领导李总，响应关心下属个人生活的号召，在年初帮她报名参加了某机构组织的在港中资企业相亲联谊会。

    她并不期望在这样的场合遇到她的另一半，来参加纯粹是应付领导，然而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群体相亲活动，她还是认真打扮了一番。

    找不到男友，也可以找工作啊。参加者都是中资机构工作的人，容易熟络起来，总会有些收获吧。韩金诺给临行前的自己打气。

    联谊会活动的地点是中环兰桂坊一家带露天平台的酒吧。周六下午的阳光斜斜地射进室内，透过木格子玻璃门，在保养得当的棕红色木地板上映射出优雅的几何图案。室内陈设复古，有美国三十年代俱乐部的风情。一位懒洋洋的酒保坐在吧台里，眼睛半睁半合地欣赏着悠扬的爵士乐。

    几张桌子被拼接在一起，铺上白色的桌布，变成一个长桌。桌上放着几个插着红玫瑰的小玻璃花瓶。

    因为不熟路，韩金诺提早出发，到达酒吧的时候，只有组织者和三位参加活动的男士已经到场。

    活动组织者告诉韩金诺和三位男士，活动共有十五位男嘉宾和十五位女嘉宾参加，按要求一男一女在长桌两旁相对而坐。

    四人在长桌的一个角落坐下，轻松地聊天。韩金诺风趣幽默，古灵精怪，惹得三位男士几次哈哈哈大笑。其中一位感叹道：“你说话真有趣，应该转去做前台销售的岗位啊！”

    参加者陆陆续续到来，但几乎所有三人以上的聚会都一定会有人迟到。这样三十人规模的大会必然推迟开始。

    终于比原定开场时间迟了二十多分钟之后，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主持人宣布活动开始。

    主持人让大家轮流站出来拿着话筒介绍自己。介绍内容不能自由发挥，必须按照固定模板，即姓名，年龄，公司，职位，性格自评。

    参加活动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做着自我介绍。韩金诺听得出，大部分人都是有备而来。性格自评部分，动不动就来一句名人名言或者网络金句。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被他们搞成了小作文。

    韩金诺以为她比平时多花了十分钟在化妆上就已经算是准备充分了，此刻一比较才知道，自己简直算毫无准备的那一类。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

    她心里竟然有点紧张了，快速地搜索着字句，想临时凑出个像样的小作文。

    像韩金诺这样从小学习优异的乖学生都有个通病，那就是对待竞争过于认真。奖品无所谓，输赢很重要。

    总之，她不可以输。

    韩金诺终于在轮到她之前，打好腹稿，准备了一个自认为精彩的小作文。平时的书，没有白读。

    可是，她刚一说完自己的年龄，还没有抛出刚才搜肠刮肚准备的金句，就留意到台下有好几个男士立刻扭过脸去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其中还包括刚才和她相谈甚欢的男士。

    接下来是玩破冰小游戏。第一个环节是你画我猜。每个男嘉宾选择一位女嘉宾组队完成游戏。

    韩金诺这时才体会到了WallFlower的心酸了。有个姑娘上台三次了，而她却依然无人问津。

    尴尬浮上了她的脸。她换了一种坐姿来稳定心神。

    为什么不让女人选男人？韩金诺在心里抱怨组织者的安排。

    好在第二个破冰游戏她有份参加。

    这是说数字游戏。所有人都要参加。

    三十个人组成一个大圈，轮流报数字，遇到7的倍数就用拍掌代替说话。谁做错就出局。游戏时间为十分钟，最后没有出局的人可以获得小奖品。

    心算一流的韩金诺，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奖品。

    只是这个奖品实在无足轻重。主持人发奖的时候都没什么人关注，连一阵礼貌的掌声都没有。

    接下来是提问环节。每个人从在场异性中选一位，向她或者他提出一个问题。经历了刚才无人问津的场面，韩金诺已有自知之明，安之若素地坐着，看八卦杂志一样观赏着别人的问答。

    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某男深情答道：“寻求一个身材娇小，气质可爱的女生。我要为她遮风挡雨。”

    韩金诺在心里笑，比你这个矮胖子，更能遮风挡雨的是雨伞和房子吧！

    又有一男士答道：“我期待每天下班回家，都能有一桌热菜热饭和一个可爱的人等着我。”

    何不请菲佣？不分你家产，还不敢同你吵架。韩金诺在心里嘲笑着。

    女人的回答显然比男人要成熟些。

    一位女士回答：“我希望寻得一个和我三观一致，阳光开朗的男友。”

    另一位女嘉宾说：“我理想中的男友是文质彬彬，和我一样喜欢电影和音乐。”

    韩金诺总结道，大部分女人在这样的场合往往比男人表现得更好。

    在婚恋市场上，通常以猎物身份出现的女性自然是比充当猎手的男性更会推销自己。

    但韩金诺显然是例外。因为像她这样从小当优等生的孩子身上还有第二个坏毛病：输不起。

    在完成自我介绍那轮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今日胜算不大。因为她和另外一个女嘉宾以三十四岁高龄并列成为在场年纪最大的女性。而第一个破冰游戏中当墙花的经历，更是明示了今日的败局。

    明知要败，就要提早停止投入。这样就算输了，看起来也是因为自己满不在乎造成的。

    输不是最惨。最惨是全情投入还输得一败涂地，就像爱情这个游戏。

    韩金诺这样的精明人懂得保护自己的自尊。

    最后一个环节是自由交谈。主持人宣布规则：大家自由寻找愿意深入了解的对象，离开室内，到平台的小花园里聊天。

    男嘉宾们簇拥着几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争先恐后地挤进平台小花园。

    一会儿功夫，长桌旁只留下韩金诺和坐在长桌另外一头与她同龄的那位女士，四目相对，哑口无言。

    主持人好心安慰她们说：“女孩子年纪大了是比较难找对象。你们不要气馁，多参加我们的活动。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你们要有耐心。”

    韩金诺早就在心里放弃了，一直想问主持人何时可以离开。可惜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主持人摆出这样一席话，韩金诺反而觉得不知所措。

    在室内的三人默默无言，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

    过了一会儿，最初和韩金诺相谈甚欢的男士之一从天台走回室内。他靠近韩金诺，问：“你怎么不出去啊？呼吸下新鲜空气啊。”

    韩金诺心里很不痛快地想，一定是挤不进包围小姑娘的男人圈，害怕尴尬，找我来解围了。

    她挤出个笑说：“我怕热，不想出去。”

    那男人于是在韩金诺对面坐下来跟她聊天。

    可是此时的韩金诺比起先前已经冷漠很多，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他，还当场婉拒了他要求加微信的需求。那男人觉得脸上挂不住，悻悻然地回到了天台小花园。

    “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多么好的机会。”主持人走到韩金诺旁边轻声说，脸上很是失望。

    韩金诺抓起自己的手提包，起身回答主持人：“因为我不适合这样的活动。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主持人吃惊地望着韩金诺，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看到韩金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冲出酒吧大门。

    “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那个男人？”听完韩金诺一席吐槽的楚晨飞问道。

    韩金诺一脸惊讶：“我还描述得不够明白吗？那个男人明显就是找我来解围的。显然是竞争太激烈了，和那些小姑娘搭不上话，所以才跑来找我聊天。我干嘛要当备胎，等着别人来可怜我？”

    孙可可也说：“我觉得三十岁以上的女生就不应该参加这样的活动，去就是受侮辱，自讨没趣的。在婚恋市场上，女人无论学识如何，性格怎样，最终都会被抽象为一个zigong，按年龄排序。”

    楚晨飞摇了摇头，说道：“以前聊天总爱聊到我的婚恋择偶观念。我被你们批判得体无完肤，说思想腐朽，挑三拣四。我发觉你们两个也态度不端正哦。”

    孙可可立刻反驳：“我们说的是事实。同样是大龄单身，社会对女性的包容远远低于对于男性。大龄单身女性是鄙视链的低端。”

    “巴不得女人个个都是吃了防腐剂，永远十八岁。不但样子不许衰老，脑子也不许成长，永远傻傻嗲嗲地叫哥哥。”韩金诺补充道。

    楚晨飞撇了撇嘴，感叹道：“确实，我承认社会对女性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在婚恋这件事上。这是老天加给女人的不公。谁让这世上有最佳生育年龄一说呢。但是，你们也不必过了三十岁就在心里给自己定位为灭绝师太，总是以偏概全，透过有色眼镜看男人。男人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各自喜好不同。就拿诺姐提到的那位求微信被拒的男士来说吧。我听完描述，我就觉得那个男士对你是有好感的。你也许不是他唯一有好感的女生，但是绝对是其中之一。要不然他也不会找你要微信。”

    韩金诺不服：“我凭什么要给人当备胎？”

    楚晨飞笑着说：“你凭什么要求人家对你一见钟情？那个叫Connie的小姑娘不是提到，工作和恋爱一样，都要竞争，要努力啊。我们这些老一辈要向这些年轻人学习啊，不能总是守株待兔了。因为很多兔子还没来得及跑到你这片小森林就被人逮着了。”

    韩金诺不屑地说：“你自己去抓你的兔子。我不想那样折腾。更何况女人的角色始终还是被动的。”

    “你果然古板。和小年轻待了这么大半天，你都没学到点新东西？”楚晨飞说，“不过，有一点你确实说得对。你不适合参加这样的相亲大会。我也不适合。”

    “在这样的场合，男人更有主动权啊。你为什么也不适合？”孙可可不解。

    楚晨飞叹了一口气说：“因为我矮啊——你们给我制定脱单方案里，不是列明了我的头号大劣势了吗？”

    孙可可和韩金诺见状，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安慰说矮过他的姑娘非常多。

    楚晨飞右手一摆，做出不在乎的表情说：“不用安慰我。安慰也长不高了。身高不是我的优势，所以这种相亲大会不适合我这样有内秀的男人，太容易被高大威猛的男人抢去风头。几十个人一起待上两三个小时，平均分到每人头上没多久时间。而且我也不是社牛，在一大堆陌生人面前让我做个自我介绍，也许还结结巴巴呢。而像你们二位这种自尊心极强的傲娇小公主也不适合参加这种活动。”

    “那什么样的人合适？女的长得像妙龄时期的张曼玉，男的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吴彦祖？”孙可可笑着问。

    楚晨飞想了一阵，缓缓回答：“我觉得适合参加相亲大会的有两种人：第一，硬性条件不错的。相亲大会就像个菜市场，参加的人既是被卖的那颗菜，也是买菜的人。首先出圈的就是那些卖相好的蔬菜。所谓卖相好，就是指符合最世俗传统的择偶标准的人。因为在那么短时间内，只有这些条件显而易见。男的，无外乎是身高和工作。女的，无外乎是相貌和年龄。”

    孙可可和韩金诺听到此处，都忍不住撇嘴。

    楚晨飞接着说：“第二，就是落落大方热情奔放的人，也就是脸皮厚点的人。比如像今天这三位小姑娘，身上有那种‘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的那种猛劲儿。”

    韩金诺笑着说：“这三位小妹还需要参加相亲大会？人家早就未雨绸缪，高筑鱼塘了！”

    孙可可也笑着说道：“所以总结下来，也就是只有硬性条件好但被工作无情耽误的单身人士才适合参加相亲大会。”

    楚晨飞故作深沉，摇了摇头说：“非也——要懂得变通嘛。我是再长不了个子了，但是二位可以长脸皮啊！早年不修鱼塘，现在练厚脸皮也不迟啊。”

    “滚——”韩孙二人齐声笑骂。

    “你就cao你自己那份心吧。不必为我俩费神。我和可姐以后可以群居养老。”韩金诺带着点得意的说，“我们俩人也可以在西贡买村屋。一楼收租，我俩住二三楼。一个人负责打理天台，一个人负责打理花园。这样的田园生活很美好。”

    孙可可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姑婆屋”楚晨飞忍不住从口里蹦出这三个字。

    啪啪——韩金诺和孙可可各自在楚晨飞背上狠狠地给了他一掌，打得他大叫两声。

    楚晨飞连忙求饶：“两位有金刚掌的女侠，请手下留情，留我一命去抓兔子。以后有了楚依山，拜两位为干娘，也好给你们打扫庭院啊！”

    “这小嘴甜的哟。我俩更有动力为你的婚姻幸福而努力了！”韩金诺说完，弯起右臂做出一个秀肌rou的手势。

    三人哈哈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