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欲刖韩起
各大家族都努力为自己的家族积攒家当，这些家当，当然主要的便是财富、人口和土地。 财富、人口和土地这些东西不是来自中原诸侯的进贡，就来自于征伐戎狄得来的土地。除了这两个来源外，还有就是晋国公室原有的那些家当。 戎狄那里是要靠打仗得来的，但也有可能得不偿失。自从中行吴、魏舒对戎狄开展了一次大原之战后，大家发现，这样去攒家当不划算，成本太高。 而晋国公室的那点家当，被瓜分得差不多了，总得给国君留下一点的。诸侯们的进贡都是按部就班的，根据规定的日期来朝见，接受进贡。 进贡来的财物在程序上都进了公室，然后各大家族又想方设法从公室里瓜分出来。 当然，原本说好的各国贡赋，其实到了晋国那是要加码的。因为各国朝见晋侯，首先都要去见见自己认定可值得一抱大腿，晋国六卿以及其他掌握实权大臣那些个大腿。 这个拜见肯定不是空手的，所以晋国六卿以及其他一些大臣们很希望列国诸侯多多来晋国朝见。 但朝见是有限的，晋国六卿以及其他大夫们必须得考虑另谋发家致富的途径。如中军元帅韩起，他就从为国君娶女嫁女那里得到了大把的好处。 这一次，韩起又获得了一个代表晋国出使他国促成两国联姻的机会。 这一次，是应楚国国君楚灵王之求，晋平公答应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楚灵王，需要送女赴楚国。 韩起认为这是一个肥差，既然是肥差，那得自己办。韩起带上太傅叔向亲自送公主去楚国。 公元前537年，韩起率晋国送亲队赴楚。 一路上，韩起哼着小调非常高兴，但叔向却忧心冲冲。因为叔向在郑国的好朋友子皮、子产等都提醒过叔向，楚国国君此人经常乱来，这一次去楚国要当心。 叔向也提醒了韩起，但韩起却不以为然：“我们将新娘子给人家送过去，人家肯定得好吃好喝招呼、重礼相谢啊，不可能有问题的。” 结果到了楚国，韩起刚刚在驿馆安顿下来，便有晋国驻楚国的情报机构人员向韩起密报，说是楚王已经决定把元帅和太傅都抓起来，一个刖足以守楚国城门，一个宫刑以做内宫史官！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韩起当时便吓傻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楚国，总认为不管怎样，你楚国也是一个大国，一定会礼遇自己。哪里会想到这一趟自己真是羊入虎口？这下可是在劫难逃了。 韩起吓坏了，太傅叔向却很冷静，他对韩起道：“楚王骄纵，如果骄纵过分，那将是自身的灾殃，绝对不会波及到我们。元帅勿用担心。 我们只要奉献财礼，谨慎保持威仪，守信用行礼仪，顺从而不过度，恭敬而有节制，引导以古圣先贤之训，奉行以传统法度，陈述衡量两国利害得失，楚王肯定不会我们怎么样的。” 楚灵王真的可以这样胡作非为吗？ 楚国朝堂上，大家刚刚向楚灵王道贺即将到来的大婚，楚灵王却道：“大家先别道喜，不谷认为咱大楚要抓住这个机会羞辱一下晋国佬。 想当年，先王一只眼睛被晋国佬射瞎了，这是楚国的奇耻大辱，这事没完，必须报复，不择手段也要报复。 不谷决定，直接将韩起和叔向都抓起来，砍掉韩起的脚，让他去当楚国城门的守门员。再阉了叔向，让叔向成为楚王宫里的一个宦官。大家看如何？” 韩起是谁？晋国中军元帅！那可是列国诸侯中第一超级大国的实际掌权者，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 叔向是谁？晋国最有贤名的上大夫，国君的老师，晋国太傅，贤名远播列国诸侯！ 动了这两个人，会是什么结果？那还不世界大战？ 几乎所有的楚国公卿大夫都不由变了脸色，好几代楚王都处心积虑让楚国成为一个文明国家，尽快融入中原，让大家都接受楚国是华夏诸侯的事实，你楚王居然要搞这一出！ 整个朝堂一片静寂。谁都想反对，但又不敢反对。因为楚灵王喜怒无常，一个多嘴罪很轻易便扣上，然后便直接被咔嚓了。 但真的不能这样无耻，不能这样乱来！太宰蒍启强终于忍不住了，他想了好几遍自己的措辞后，出班奏道：“大王，要这样干也行！” 整个朝堂一片哗然，你蒍启强脑子进水了？居然还怂恿大王要做此等无耻卑鄙下流之事？ 楚灵王却听得津津有味：“太宰，请接着讲。” 蒍启强也豁出去了：“但有一个前提条件：我们必须做足防备！臣听说，如果要羞辱一个人，便要做好与他打架的准备，更何况要羞辱一个国家，而且是象晋国这样的超级大国？ 因此凡是圣贤之主，都致力于推行礼仪，没事不会想着去羞辱别人。 所谓礼仪，那便是两国之间，无论是朝觐聘问还是宴会接见都要用到规格不同的美玉，小国有向大国报告的规定，大国有向小国保护的义务。 接待来使，虽置了几但不能依靠，虽斟满酒但不能饮用。宴会时不但要赠送礼品，还要有足够的菜肴。 入境时在边境时便要去慰劳，离境时要有赠送的礼品，这些都是礼仪的最高形式。一个国家的败亡，往往会因为失去这样的礼仪而导致祸乱。 想当年，城濮之战，晋国胜了，但却不再防备我们楚国，因此在接下来的邲地之战中失败了。 邲地之战，我们楚国胜了，但同样没有防备晋国，因此楚国在接下来的鄢地之战中败了。 鄢地之战后，晋国没有丧失防备，而且对我们楚国礼仪有加，以和睦为重，我们有什么理由搞报复呢？ 大王向晋国求亲，以示亲善，这是大王之德。现在，我们已经与晋国结成了联姻，这多好啊。但现在却要羞辱他们，这可以自找麻烦自立敌人，我们做好了防备晋国的准备了吗？ 如果大王认为我们楚国做好了防备，又有愿意为这样的防备承担责任的大臣，那大王如此羞辱晋国人，当然可以。如果没有，臣斗胆请大王三思。 其实我们应该多想想，这些年来，晋国对楚国没有恶意。我们想要得到诸侯的进贡，晋国答应了。 我们想要得到晋国公主，晋国也答应了。而且据说是国君亲自送出国门，又是中军元帅和上大夫亲自送到楚国。礼数不为不全啊。 就算我们将韩起和叔向都留在楚国，表面上是给了晋国一个很大的羞辱，那晋国就只有这两人了么？ 晋国的卿级班子，中军元帅韩起之后，还有剩下五卿：赵成、中行吴、魏舒、范鞅、知盈。 晋国的贤大夫，上大夫叔向之后，还有祁午、张趯、籍谈、女齐、梁丙、张骼、辅跞、苗贲皇等八位贤大夫。 晋国的各大家族，除韩起的韩氏七大城邑，叔向的羊舌氏四族，还有箕襄、邢带、叔禽、叔椒、子羽等等数都数不过来的晋国大家族。 整个晋国，单单战车便有数千乘，甲士数十万。此等奇耻大辱，必定会让晋国人人都义愤填膺，晋国的报复那可是不得了的。 大王现在一定要把亲善换成怨恨，违背礼仪以招致敌人，而又没有应有的防备，那势必导致让我等下臣们去当晋国的俘虏了，大王这样满足了么？” 整个朝堂，大家静静听着太宰蒍启强的这一番长篇高论，不由暗自叹服：太宰学识渊博，对晋国了解之深，无人出其右啊。 楚灵王听着听着便脑门冒汗了，他赶紧站起来道：“太宰不用再说了，不谷知错矣。” 韩起总算是逃过一劫，他胆战心惊地在楚国匆匆办完公差，然后便急急回国。 韩起是一刻也不想呆在楚国了，甚至过境郑国时，郑国国君郑简公专程设宴招待韩起一行，韩起也不敢再作停留。 韩起只想早点回到晋国。因为只有在晋国，他才是真正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