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死而不朽
既然暂时放过齐国，也暂时不与楚国争锋，范匄必须考虑在国内的几大问题了。 首先当然是栾氏家族利益的分配问题了，直接的利益问题当然是栾氏家族原有的封地问题。 范匄没有食言，他把栾氏家族最肥的一块土地，即曲沃，给了魏氏家族。 毕竟，魏舒在关键时候反了栾盈的水，最终使栾盈不得不退出新绛，从此范匄才掌握了主动权。 当时范鞅虽然是自作主张，但正是将曲沃之地封给魏氏家族这样的巨大利益之诱，促成了魏舒最终彻底背叛栾盈。 权力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栾氏家族还有一块重要的封邑，那便是州县。栾氏家族被灭后，赵武、韩起都希望得到这块土地。 赵武认为赵氏家族应该拥有它，因为州县原属于温邑，而温邑现在是赵氏家族的封地。 但是范匄也想让自己的范氏家族拥有这块土地。见范大元帅也看中了这块地，赵武和韩起就都闭口了。 本来嘛，你们赵氏家族和韩氏家族都提出要这块土地，那咱老范家自然也得来争一争，现在你俩都不要了，那如果自己要了来，岂不是落了个与卿大夫争地之嫌？ 范匄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将这块土地归于晋国公室。 晋平公高兴啊，灭了栾氏家族，大家都有利益了。范匄还不错，没忘了自己这个晋国国君。 因为与和氏家族的土地纠纷问题，家臣訾祏良言相劝，使范匄终于清醒过来，自己不能过于贪图人家土地，避免了一个大错，从此范匄对家臣訾祏更加敬重了。 訾祏去世前，范匄专门带着儿子范鞅去探望他。回来的路上，范匄对范鞅说：“鞅儿啊，以前为父有訾祏这样的贤人为辅佐，他是一位大智慧的人啊。 为父我可以说是早晚都要向他咨询国事，他一定能够给为父提供良策。这既是为了我们晋国，更是为了我们范氏家族。 现在訾祏去世了，为父也老了，为父真的很担心，以后的你，身边便没有訾祏这样的贤人辅佐了。” 范鞅道：“父亲勿忧。这些年，儿子在您的教诲下已经成长了，身边虽然没有良才辅佐，但儿子一定会不负父亲期望的。 儿子一定会做到，处事恭敬不草率，居安思危不图安逸，认真学习而喜仁义，和洽谋政而循正道。遇事与群大夫们商量着办，出事主动出来承担责任，求实务实而不贪图名声。 哪怕是自己有了好的主意也不自以为是，平时多听听从长者的意见。您就放心好了。” 范匄听后非常高兴，他拉着范鞅的手道：“鞅儿呐，如果你真能坚持做到这样，那我们范氏家族一定可以免遭祸害了，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欣慰的。” 范匄在执政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应该说是相当敬业的。 作为晋国中军元帅，范匄能够在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田地问题上，广泛征求卿大夫们的意见。最后虚心听取家臣訾祏的劝解，主动让步，解决了范家与和家的矛盾。 这使晋国上下对范匄予以了高度评价，对范匄的美誉很快传入了春秋江湖。郑国执政上卿子产听说后，感慨万分。 郑国的子产与鲁国的叔孙豹、晋国的叔向关系非常要好，被认为是当时世界三大贤才。 子产对郑国人说：“我曾经听说穆叔讲过一件事，认为范匄是一个骄傲的人，没想到他还是能够虚心听取他人的意见啊。” 穆叔就是子产好朋友、鲁国执政大夫叔孙豹。子产所说的这件事，正是叔孙豹有一次去晋国朝见时。 当时，中军元帅范匄亲自接待了这位名满江湖的鲁国大夫。 那个时候的范匄，刚刚平定了栾氏家族之乱，又在栾氏家族之乱前后借清除栾氏党羽之名，镇压清除了不少晋国士大夫，范氏家族在晋国的权力达到了顶峰。 范匄春风得意，走起路来也是高昂着头。这次接待叔孙豹时，故意问叔孙豹道：“古人云：死而不朽。请问穆叔，这是什么意思啊？” 叔孙豹当然知道他肚子里的几根肚肠，这位晋国元帅，就是想通过自己来宣扬一下自己的功劳，所以他一时没有回答。 见叔孙豹不答话，范匄便自己说开了：“从前我的祖先，溯源至虞舜以上是陶唐氏，至夏朝是御龙氏，在商朝是豕韦氏，在周朝是唐杜氏。 到现在，我们晋国为诸侯之长，但真正主持中原盟会的，其实就是我们范氏家族了。死而不朽，应该就是象我们范氏家族这样的吧。” 叔孙豹听了又好笑又不敢笑，但他是一个学问严谨的人，当然也不希望范匄这样的人犯低级错误，于是便对范匄道： “元帅差矣。据我所知，您所讲的，这叫做世禄，不是死而不朽。什么是不朽呢？我给元帅讲一位我们鲁国的先大夫吧。 我们鲁国有一位先大夫叫臧文仲，他已经去世五十多年了。但是到现在，他曾经说过的话仍旧被人们所记住，所做过的事仍旧被人们传颂！ 人们到现在都记得他的功德，并相信他这个人在鲁国将一直被人们赞美下去，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他。所谓不朽，就是臧文仲这样的人。 我听说，最高的是树立德行，其次是树立功业，再其次是树立言论。能做到这三样的任何一样，虽然身死也世代不会废弃，这叫做不朽。 而后世存姓受氏，守住宗庙，世世代代不断绝祭祀，这是很普遍的现象，任何一个国家都有这种情况。您们范氏家族也不过如此而已，这怎么可以叫不朽呢？” 范匄在叔孙豹这里碰了一个憋，当时还不以为然。 叔孙豹在心里摇了摇头，后来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子产，两人都认为，范匄此人狂妄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