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扮男装(6)
片刻功夫,那艘小船驶近画舫,未等停靠得稳当,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纵身一跃,跳上画舫,奔入船舱,看明白眼前的情形,顿时大怒,厉声呵斥道:“孙安,你这个狗奴才,你要做什么?还不住手!” 孙安倒是并不慌张,朝来人躬身行礼,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公子莫怪,我也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差遣,您欠的钱可到了归还的日子。” 李甲愤然说道:“有什么事我明日自会去找孙富说,岂能容你在此地撒野。” 孙安笑道:“那倒不必劳烦公子大驾,我家官人就在附近的船上。我且在外面等着,等公子与十娘交代完事情,便领着公子去吧。” 他施施然走到船头,迈步跨过船舷,走回自己的小船。李甲在他身后用力把舱门关闭,发出啪的一声响。 船舱里面,十娘重又见到李甲,心绪激动,喊了声,“相公,你总算回来了”,便泣不成声。 李甲倒是颇有些不耐烦,说道:“十娘怎么又哭了?”他提高了声音对萍儿说道:“快给我沏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萍儿却不待见,顶了回去,说道:“早就没钱了,眼看着饭都吃不上,哪还有银子买茶叶?” 十娘急忙说道:“我还有一块上好的龙凤茶饼,萍儿快取出来,给公子煎了喝。”她见萍儿嘴上答应,却站着不动,催促道:“萍儿快去。” 萍儿这才磨磨蹭蹭去到后面,开箱取茶。 李甲坐了下来,拍着大腿,说道:“还是十娘心疼我。” 十娘在他对面坐下,问道:“李郎,你是不是在外面欠了很多钱?” 李甲叹了口气,说道:“处处都要花销,我爹又不肯再寄银子来,只好找朋友拆解则个,等我爹回心转意,重新寄来银子,就能还给他们。” 他想起孙安的所为,不禁愤愤然骂道:“孙富这厮,当年巴结我爹,没少赚银子,如今只花了他一点银子,便翻脸不认人,当真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十娘沉默片刻,说道:“李郎,金钱乃身外之物,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刚说到这里,萍儿突然大声喊了一声,“jiejie”。 十娘一愣,问道:“什么事?” 萍儿说道:“你说的茶饼我没找到,放在哪里了?” 十娘说道:“就在那个小描金匣子旁边。” 萍儿说道:“我找到了,我是怕你忘了,故意考考你。” 十娘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李甲问道:“你方才说到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后面要说什么?” 十娘缓缓说道:“我是说,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不妨与那孙富商量延展借期,多付给他利钱就是。” 李甲叹道:“如今也只能是这个办法。” 这时候十娘低低地喊了两声,“李郎,李郎。” 李甲笑道:“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嘛,喊我作甚?” 十娘幽幽地说道:“我听说你爹到现在还不肯接纳我,等回到你家,又该如何是好?难道说我们终究是没法做长久的夫妻?”她想到伤心处,又是低声哭泣起来。 李甲急忙劝道:“十娘放心,我李甲绝对不是那种喜新厌旧之人,当日的海誓山盟我都记在心里。我爹若是不肯接纳你,我们便暂时在外面租房居住。我是他的独子,终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难道还一辈子不让我们回去不成。” 十娘破涕而笑,问道:“此话当真?” 李甲郑重地点头,说道:“天地可鉴,绝无戏言。” 十娘心绪激动,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又是哭泣起来。 李甲不住地哄她,笑道:“你现在怎么总是哭哭啼啼,可不像当初我初次见到你的样子。” 十娘收住了泪,笑问道:“当初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 李甲说道:“那时候你是风情万种,迷倒众生,仿佛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放在你的眼里,任凭谁将多少的金银珍宝供奉在你脚下,你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十娘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说道:“你说得也是夸张了。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戴着一张面具过活。” 她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当初我执意要跟着你,蔡mama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我觉得说得甚是在理。” 李甲问道:“什么话?” 十娘说道:“蔡mama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对一个男人起了一片痴心,就全变成了一个样子,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都不放在心上,只为了和她的心上人待在一起。” 李甲似乎也被这句话所感动,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萍儿煮好了茶,李甲匆匆喝了几口,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十娘问道:“李郎要去哪里?” 李甲说道:“我这就去找孙富把事情说明白,这厮为富不仁,我要好好骂他!” 十娘跟在后面,劝道:“李郎与他好好说话,莫要争吵。若是实在不行,便赶紧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李甲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我自有理会,你只安心等我回来就是。” 他走上船头。孙安抱膝坐在自己的小船上,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看到他出来,笑道:“李公子和十娘说好话了?这便跟我来吧。” 李甲冷冷地哼了一声,踏上小船。 孙安朝船夫一挥手,船夫会意,cao桨划船,小船缓缓驶离了画舫。 再说丁湘,听了这么许久,心想:看来这个李甲虽然有几分浮浪公子的架势,却还不算辜负十娘的一片深情。倒是那个孙富觊觎十娘的美色,未必肯轻易罢休。李甲就这么跑去找他,多半要吃亏。 她咬了咬牙,心想:这事既是被我撞见,总不能袖手旁观。我且跟随其后,看个究竟,到时候也能相帮李甲则个。 她打定了主意,正要回过头去,对自己这艘小船的船夫说话。小船却晃晃悠悠,尾随着孙安那条船,驶了出去。 丁湘回过头来,朝着船夫嫣然一笑,低声说道:“船夫大哥倒是个明白人。” 船夫淡然一笑,心中却是嗤之以鼻,心想:你不就是无心赏月,偏爱窥探别人的家事嘛。这点心思我还不明白?说起来,现在连我也想看个究竟。
他既是得了丁湘赞许,心中不免轻松得意,恰好前面那条船也是划得舒缓,便轻摇船桨,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两艘小船一前一后朝堤岸处驶去。堤岸旁一字排开,停泊着十几艘大船,船高数丈,分为两层,更高的竟有三层、四层,每一层都是灯火通明,摆的有宴席,官员、富商高声谈笑,歌伎、艺人混杂其中,红男绿女、耳鬓厮磨,正是西湖边上最热闹的处所。 船夫正优哉游哉地划着船,从堤岸处驶出一条快船,船头处坐着几个年轻女子,个个花枝招展,脚旁边还摆放着几坛酒。 船夫心知这必是哪条游船上的客人差遣仆佣前来买酒,再带几个陪酒的姑娘回去寻欢作乐,念及这一晚上少赚了多少经纪的赏钱,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说话的功夫,只见那条快船快速朝湖心深处驶去,飘过来女子的说笑声。 船夫收敛心思,加紧划了两桨,正打算跟着孙安那条船驶入堤岸,丁湘突然一跳而起,手指前方的快船,大喊:“好小子,原来你在这里!” 船夫吓了一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人正从快船的船舱走出去,将手搭在一个女子身上,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船头的姑娘个个笑弯了腰。 他定睛观看,这才认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以飞蝗石戏弄过丁湘的青衫男子。 这个时候,青衫男子也看到了丁湘,朝她招了招手,笑道:“你怎么才来?” 丁湘大喊:“有种你别走。” 青衫男子大笑道:“有种你跟上来。” 丁湘气得不住地跺脚,冲着船夫喊道:“追上去,快追上去!” 船夫看了看孙安那条船,又看了看青衫男子的快船,当真左右为难,苦笑道:“公子,你到底要我追哪条船?” 丁湘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眼睛眨也不眨,直盯着青衫男子,这目光若是能化作利箭,怕是早将他射了个透心凉。 丁湘眼睁睁看着人家的快船驶得远去,心里盘算着:这厮又是买酒,又是招妓,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离开,等我办完事再找他算账不迟。 她强自抑制住心头的怒气,朝船夫一瞪眼,说道:“当然是追上孙安的船。你怎么这么笨!” 哎呀,船夫委屈得差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又不敢申辩,只能默默地cao桨划船。 他多划得几下,丁湘看出他闷闷不乐,想到是自己蛮横无理,不由得噗嗤一笑,柔声说道:“船夫大哥,对不住了,方才是我性急,言语多有冲撞。你放心,今天晚上这一趟的赏钱,我分文不会少给。你现在划得稍稍快点,赶上孙安那条船,行吗?” 船夫顿时心绪激动,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就看到孙安的船已经驶入那一排大船当中,孙安在前面引路,李甲气呼呼地跟在后面,两个人走上了一条大船。